用餐到一半時,接到那個「某人」打來的電話,問他在哪兒?
「跟朋友吃飯。」
「是之前說,考慮要交往的那個嗎?」她問。
「……嗯。」礙於有外人在場,暫時不適宜解釋太多。
「喔,那晚上我跟幼秦去吃好了,有一陣子沒見面了。」
「自己小心,不要太晚回家,晚點我會給你電話。」習慣性叮囑幾句,掛了電話,迎上對座探詢的目光。
「你女朋友?」
「不是。」至少這一刻他還是單身。
對方重新掛起淺笑。「只是看你講電話時的口氣,似乎交情很好。」
他也不是笨蛋,知道對方想探問什麼。
「嗯,很好的朋友。」
「能讓你認同的朋友,各方面表現一定很優異。」徐孟磊定定凝視她。
原本欣賞的那些特質,這一刻突然變得好陌生,比不上一張熟悉的燦然笑臉,暖暖熨著心房。
他心裡,其實早就有了定見。
他噙起淺笑,搖頭。「沒,她數理邏輯不太好,大學微積分被當掉重修過。」所以不懂得斤斤計較。
「怎麼會?我還以為至少要跟你有些共同點。」不然怎麼當朋友?
「她腦袋也不靈光。」所以不懂城府心計那套,直率而真誠。
「那你們聊天有話題嗎?」好像差異有點大。
「她還很不會說話。」所以說出來的永遠是心中所想,不會在心中拐個百八十個彎,用不著他迂迴猜測。
對方一臉同情。「聽起來有些慘。」
「可是……」他有些沒轍、卻又很心甘情願地歎息。「我發現我居然那麼喜歡她。」
喜歡到——累積成了愛,卻不自覺。
對方是聰明人,聽得懂他婉轉的暗示。
現在的他,擇偶條件改變了,只能遺憾感謝對方的青睞。
至於現在有哪些條件……嗯,要單純、直率,喜歡他家的長輩,跟他難搞的妹妹處得好,會貼心替他送便當,不用太精明,很愛很愛他就行,說話應對不好也沒關係,懂得怎麼對他說情話就好,最重要的是,她得是姓楊,名傻妞……從第一到第一百條,全是依某人量身打造,絕無僅有。
回程路上,他心情愉悅地打電話給她。
電話接通時,另一頭很吵,收訊不良。「你在……KTV?」
她有個小習慣,心情悶的時候就會揪人去唱歌,她現在心情不好?
「你誰呀?」連他的聲音都認不出來了,還講話吃螺絲,八成醉了。
他直接看上頭的手機定位顯示。「你在那裡等著,我去接你。」
他趕到的時候,某人已有六、七分醉,手上還抓著麥克風不放,楊幼秦癱在一旁,無力地抬起兩手朝他拱了拱。「感恩大德,你會有福報的。」
解救了她啊!
「不客氣,施主。」他歎笑,伸手撈起癱在沙發那尾醉蝦,替她把麻煩帶走。
一路上,就聽楊季燕在那裡嘟嘟囔囔。「我還要唱。」
「好,回家再讓你唱。」
怕她這樣回家會吵到家人,他直接帶回他的住處,再撥電話給楊季楚報平安,反正她三天兩頭在這裡留宿,大家也早習慣了。
將她安置在為她留的那個房間,轉身去倒杯水,她又偷溜下床,伸展肢體跳起舞來。
無論再醉,從小學舞、又是舞蹈系出身的,還是有專業本能,肢體動作柔軟又優雅,只可惜——步伐幾個顛晃,整個人栽進他預備好承接的臂彎。
偏頭瞧了瞧他,雙臂自動環上,攀抱住。「阿磊,我好喜歡你。」
「我知道。」將她抱回床上,餵她喝了幾口水,她偏開頭,他順手將水杯擱在床頭,撈回掛在床沿快掉下去的嬌軀,雙手抱牢。
「你今天心情不好嗎?」
「你不跟我吃飯!」她嘟囔。「去找外面的美女吃飯。」
他愕笑。「你在吃醋啊?」
她搖搖頭,選了個舒服的方位窩好。「我怕你談戀愛,以後都沒空陪我吃飯了。」
「重色輕友是你的專利吧?我之前交女朋友有不理你嗎?」
「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又說不上來,總之、總之……「阿磊,我好怕失去你。」
一張手,攬住他頸脖,像個心慌的小女孩將臉埋入,尋求慰藉。
「那為什麼——不爭取看看?」憑他們這些年的情誼,她未必要不到啊。
她只是搖頭,不開口。
「燕,說話。」他強勢地扳開她,堅決要個答案。
她癟癟嘴,看了看他,又低頭玩他的手指,他抽手,不給她玩,她一臉委屈地瞥他,憋了好久才低低吐聲:「你比他……還要好……」
聲音很輕很輕,但他,聽懂了。
那個「他」,是她的初戀男友。
初戀那一個,都讓對方追了兩年、掙扎兩年,因為對方端出十足的誠意,才讓她跨出那一步,願意試試看。
最終,卻換來如此不堪的結果。
她說,他比那個人還要好,從一開始,就不敢要;從一開始,就是踮長了腳都無法等高的位置。
怎麼敢?怎麼有勇氣?
她其實,打從最初就對他有好感了吧?只是因為清楚讀出他所散發的訊息,知道他無意,所以便退到最安全的位置,硬生生滅了綺思,才會在後來,初戀男友的猛烈追求下,被打動芳心。
如果早察覺這一點,情況會不會有所不同?
他不知道,畢竟那時的他,對她真的沒有太多這方面的想法,但是八年後的今天、此時、此刻、這一瞬間,他知道他的心是被觸動的,滿滿地,填滿「楊季燕」這個名字。
或許還要再更早,在她提出那個曖昧的邀請時,他會被撩動,心思就已經不單純了。
一抬眼,逮到她偷瞄的眼神,手要伸不伸的,怕又被他拍掉,一臉的可憐狀。
他嘴角噙笑,滿腔愛寵,重新朝她張開雙臂。「要不要抱?」
「要。」她很快地應聲,偎倒過去。
「阿磊,我要唱歌。」
「很晚了,明天再唱。」
「你說回家要讓我唱的,做人不能言而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