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嫁了人,怎麼才能生活得好?一半靠自己,一半就要靠娘家。娘家如果底子夠硬,女人在婆家說話也能多幾分底氣,就算受了欺負,也能回娘家訴一訴委屈。
如果葉家沒有了,誰來為這些出嫁女撐腰,誰來為她們出氣,誰來供給她們每年的零用錢?
葉綾舞從來不小氣,綺繡閣的盈利,除了留下必要的經營資本和家裡那些女人的養老費用,其餘都均分給了三個嫡親妹妹。
她的帳簿向來清楚明白,年底都會和妹妹一起清帳。
她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就連娘親都認為她只會傻傻做事,一點都不會為自己打算。
她娘王氏其實也有自己的算盤,一心要把自己的大女兒嫁給自己的娘家侄子王崇義,這樣葉家的財產也就便宜不了外人。
可是她那個侄子整天遛貓逗狗不務正業,葉綾舞開門做生意,見識過各色才俊,怎麼可能會看上他?
有時候葉綾舞實在鬱悶,也很想撒手不做了,付出再多也沒人看到,還總以為她在佔便宜。
如果她是個男兒身,在父親去世後,像她這樣獨立支撐起家業,並且照顧妹妹出嫁,別人一定會紛紛稱讚她年少有為、孝順父母、友愛手足等等,反正都會是正面的褒揚。
現實卻是,就因為她是個女兒家,所以她做的一切努力都成了笑話,所以她辛苦為葉家的女人們支起一片天空,不僅外人不理解,就連自家的親娘和親妹妹都認為她貪婪好財、別有所圖。
她有時氣極也想隨便找個男人嫁了,或者把家裡財產分了,大家各自過各自的,以後誰也別想找她再多管一點事。
可是,以後呢?
家裡這些女人錦衣玉食慣了,坐吃山空,過不了幾年恐怕就要挨餓,到時候連自己親娘都沒人照顧,而自家妹妹沒有了娘家支撐,被休還是小事,如果被打被罵、沒完沒了又怎麼辦?
葉綾舞是長姐,在沒有兄弟的情況下,只能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撐起葉家的門戶,就只為了爭一口氣,為了告訴外人,就算葉家只剩女人,也不是任人欺負的。
她不求被人感恩戴德,在她有能力的時候,她盡力照顧她該照顧的人,但是她也不是只付出不求回報的傻子,所以她今天已經快瀕臨極限了。
葉綾舞對安哲說:「實在對不起,家事煩擾,請你回去稍待,我處理完家事就去。」
安哲連忙應道:「您忙,您忙,我先回去。」
葉綾舞冷眼看了看葉綾歌,然後轉身上了二樓,說:「既然你們都這麼說,那就等四妹來了,今天把所有問題都解決了吧。」
綺繡閣和隔壁的典當行一樣,都是臨街的二層小樓建築,樓下又分裡外間,外間是開闊的門面,有樣品衣和供客人選擇的衣料,左面靠牆還有一排木椅供客人坐下歇腳;裡間稍微小一點,是供樓下普通客人試衣的地方。
二樓則裝飾得非常典雅,分隔成三個單間,靠裡的那間是葉綾舞的工作間;外面兩間的牆上懸掛著書畫,案上供著四季鮮花和及身的大銅鏡,椅子是非常舒適的酸枝木大靠背椅,這是專門供貴客們試衣的地方。
快到晌午的時候,葉綾舞的四妹葉綾詩也到了,她嫁給京城外的一個小地主家的獨生子,日子倒是過得不錯。
葉家四姐妹,加上她們的母親王氏,五個人聚在葉綾舞的工作間裡,面面相覷。
老三葉綾歌最先說:「大姐,你想怎麼辦,說個痛快話吧。反正不能你吃肉,妹妹卻連湯也喝不著,天底下沒這個道理。」
老二葉綾語看看三妹,再看看大姐,欲言又止。她是個性子溫吞的老好人,誰也不想得罪。
老四葉綾詩自幼被嬌寵,嫁人了又被夫家人呵護,對於此事一副可有可無的樣子,只管膩在母親身邊竊竊私語,她剛剛懷孕了,正是又喜又憂的時候。
葉綾舞說:「我知道你們的意思,總以為我掌管了綺繡閣,就霸佔了葉家最多的家產,哪怕我處事再公道,再無私心,也沒人看見沒人理解,既然這樣,咱就把綺繡閣賣了吧,不管賣多少錢,扣除母親和留在葉家的三個姨娘的養老錢之外,咱們四人都均分,一次分完。」
葉綾歌馬上說:「我同意。」
葉綾詩也說:「隨便,為了這一點子錢吵吵鬧鬧傷了姐妹和氣,早分早好。」
葉綾語卻為難地說:「這樣好嗎?綺繡閣畢竟是父親的心血。」
葉綾舞歎口氣,看了二妹妹一眼,難為她還想著父親的遺囑,她說:「我不會忘記對父親的承諾,我會招贅,把葉家香火傳承下去。」
王氏向來沒有意見,以前聽丈夫的,現在聽女兒的,女兒們意見一多,她自己就亂了,她說:「這樣啊,既然你們都願意,那這樣也行,免得總是說你佔多了她佔少了的。不過,綾舞,你要是成親,和你表弟多好啊,自己人不受氣。」
對於自家這個糊塗娘親,葉綾舞就乾脆當做沒聽見她說的話。
「既然這樣,今天起綺繡閣就暫且關門吧,然後清點盤帳,找肯接手的老闆,大家分錢。」
既然她的一番辛苦都付了流水,她何必再戀棧不去?
女人經商比男人辛苦千百倍,她實在不想再自討苦吃。
第2章(1)
葉綾舞放出風聲要出售綺繡閣的消息隔天,隔壁典當行的錢掌櫃就找上了葉綾舞。
錢掌櫃四十幾歲,身材高瘦,長年一襲藍色長衫,三縷鬍鬚,幾分書生氣勝過商人氣質。
「葉老闆,聽說你要出售綺繡閣?」
葉綾舞點點頭,這些街坊鄰居也都知道原因,所以她也不必多作解釋。
錢掌櫃說:「綺繡閣一向經營有方,在京城上流圈子裡頗有名聲,只要價錢合適,我們老闆願意盤下,現銀支付。」
葉綾舞斟酌了一下,她雖然經常看到隔壁典當行的老闆吳庸,但兩人只算點頭之交,因為吳庸不怎麼愛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