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我累了,先回家去。」谷思如低低地跟宋老夫人告辭,看也不看那兩人,直接往外走去。
與宋行奕擦肩而過時,熟悉的清淡氣息讓她眼眶發紅,高高地抬起頭,像驕傲的公主一樣,直直地走過去。
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低頭,那扣住她的手指修長漂亮,那是一雙讀書、習字的手。
她的眼睛更痛了,抬手掙扎,卻發現他的力氣變得好大,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是當年那個瘦小被欺負的男孩,他的身體變得一天比一天好,雖不至於像大哥那樣強壯,但也是健康明朗。
「放手。」
「我送你回去。」他溫和的嗓音裡聽不出喜怒。
「不用!我認識回家的路。」她抬頭瞪向他,眸子裡全然的挑釁,「你還是陪蕭大小姐回去比較好,反正……反正都陪一整天了,何不好人做到底呢?」
他定定地望著她,她也倔強回視他,半晌,他緩緩地鬆手。
谷思如一驚,猛地抬手反握住他的。
宋行奕的唇邊浮起淺淺的笑來,歎了口氣,「走吧,我送你。」
「我才……」
「別鬧脾氣。」
溫溫柔柔的語氣,就像是瞬間撫順了她怒張的毛髮,她的失望與難過,其實只要他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可以抹去,她的心又酸又甜,不去看老夫人和蕭寄雪是怎樣的表情,其實從他出現的那一剎那,她的眼裡就只看得到他而已。
宋家的庭院深深,從花園到大門,就算不近,但也不遠。
可谷思如偏偏挑那些偏僻小路繞,希望這段路再長一點,最好永遠走不完,宋行奕也不說話,由著她想怎樣就怎樣。
每次都是這樣的,他會包容她的無理取鬧,會縱容她的小小任性,他其實對她很好的,她一直都感受得到,她偷偷地低頭,望著自己依舊握著他的那隻手,心裡的竊喜就像是湖面的漣漪般一圈圈地泛了開來。
「宋行奕,那天我真的很生氣。」
「嗯。」
「你要跟我道歉。」
「……」
「還有今天我也很生氣。」
「嗯。」
「你也要跟我道歉。」
「……」
「不過現在,我很高興。」她唇邊的笑想掩也掩不住。
「嗯。」
「還有,這一個月,我很想你,你想我嗎?」
「……」
「我知道你想的。」
宋行奕停下腳步,望著她。
谷思如的唇邊勾起燦爛的笑,舉起與他握在一起的那隻手,「因為你讓我握你的手了。」
他低眸望著他們交握的手,她的手並不是閨閣女子的那種纖纖玉手,她的手掌有著因為習武而磨出來的繭。
習武哪怕對男人來說,都是一件艱難的事情,可這個女孩,她對自己喜歡的事情,從來都有一種固執的執著,再辛苦、再累、再艱辛,她都不怕,不達目的絕不甘休。
一如她對他。
谷思如握著他的掌心很用力,唇邊的笑不斷地擴大,「瞧,你現在其實已經不討厭我靠近你了,這是個好的開始,不是嗎?」
宋行奕歎了口氣,「回家吧,出去了那麼長時間,不累嗎?」
「累的。」她的頭微微地靠在他的肩邊,「宋行奕,我好累。」
他的腳步一滯,她卻裝作沒有發現,依舊靠著。
他們停了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到天色泛黑,他才再度歎息著,「累便回去歇息吧。」
宋行奕這次沒有推開她,谷思如的心泛起濃濃的甜,甜到嘴角的笑,怎麼都掩不掉。
「好。」她乖巧地脆聲聲地應道。
老夫人說了,徐徐圖之,效果其實真的挺好,不是嗎?
谷家老爺谷大虎,最近發現自己最疼愛的小么女谷思如很不對勁,這份不對勁,讓他也開始覺得不對勁起來。
今天一早他來到小女兒的閨房,看見自己的女兒居然不是在練武,而是拿了本字帖在那裡練字,這這……這實在是太驚悚了!
「思思呀,女兒呀,你是受了什麼刺激?你跟爹說,爹爹一定幫你解決。」
「我很好呀,阿爹。」谷思如拿著紫毫筆重重地蘸滿墨水,在白紙上一筆一劃,認真地臨摹著。
「你還說你好,你看看你現在,連字都寫上了,這還正常嗎?」谷大虎欲哭無淚,他最寶貝的女兒,怎麼能這樣莫名其妙地就轉性了呢?以前讓她拿筆,比要她的命還要痛苦,但她現在居然主動在練字?一定有古怪,「是不是你又犯錯了,被你阿娘罰你寫字?來來來,不怕,告訴阿爹,這次打了誰?老爹我有的是錢,賠給人家就是了,別寫字了,仔細寫了手疼。」
瞧,就是有這樣的爹爹,才縱出這像霸王一樣的女兒,一大早被興致勃勃的小妹拉來教她練字的谷意如,捧著書本無奈地搖頭,對自家爹爹護短護到匪夷所思的地步表示無語。
「哎,阿爹,你別擋著我的光嘛。」谷思如伸手拔開龐大的「遮擋物」,順便使喚他道:「墨汁沒了,阿爹幫我磨墨。」
「喔。」谷大虎侍候女兒那叫一個心甘情願,拿起墨條就大剌剌地磨起來,「思思呀,少寫點,寫這玩意兒手最累了,我說那人打就打了吧。」拎起墨條左右看了一圈,確定自己老婆不在附近時才細聲地抱怨,「你阿娘也真是的,幹嘛罰你這個……」
「拜託,阿爹,被我打的人都是欠扁的,誰敢來告狀?不怕被我再打一次嗎?」谷思如再蘸一次墨,小心翼翼地劃下一橫。
「嗯,這話很對。」谷大虎贊同地點頭,滿臉得意,看見谷意如還在看書,立刻關切地叮囑道:「小意呀,別一天到晚地看書,那書有什麼好看的?不如讓你小妹教你一套拳,強身健體、開胃生津,再不然,阿爹把我的看家本領……」
「阿爹,墨條都快沒了。」谷意如涼涼地提醒道。
「是喔。」谷大虎這才發現,那根長長的墨條在他的「折磨」之下,已經快速地化成一灘墨汁,並且濺得滿桌都是,他嘿嘿地笑著,裝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