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頭看向夜空,一鉤新月從遠處的林子裡升了起來,像剛煉過的銀勾子,點點繁星亮晶晶的,寶石似的密密麻麻灑滿遼闊無垠的天空,春風從樹梢頭吹過來,帶著幽甜花香。
春天的確是萬物甦醒的季節,冬眠的蛇出洞覓食也沒有錯,問題是懷寧宮的樹木植栽不多,再加上天天有太監宮女在整理園子,倘若有蛇,也該是他們先發現,怎麼會弄到願願望望被咬?
所以這事百分百肯定是人為。
人為?她該懷疑誰,乳母嗎?不可能,如果要下手,過去一年多,她們有得是機會,紫屏、苓秋更不可能,她們是把願願、望望當成自己孩子看待的,那麼,是雨鴛和翠墨?
不會,她們是果果命張和親自挑選的,孟郬提過張和,他說張和是最懂得忖度時勢的太監,他很清楚懷寧宮是果果最重視的地方,在這件事情上頭,肯定是千般謹慎、萬般小心。
那麼會是誰呢?動機是什麼?
賀心秧原本在院子裡走來走去,但想得太認真,竟不知不覺轉了方向,越走越遠,她嘴裡重複念著願願給的四個字,一次一次組裝。
她滿懷心事,心不在焉,所以沒注意到前方有一名太監正低著頭匆匆向自己走來。
他走得飛快,她走得緩慢,相同的是,兩個人都低頭行走。
依兩人行進的角度而言,他們是會閃開彼此的,但在兩人接近時,太監突然絆到什麼,一個踉蹌向賀心秧撞過去。
見此,隱身的暗衛飛身出現,而在太監身後不遠處、剛剛進宮的蕭瑛也施展輕功,幾個竄躍快步到她身邊。
同個時間,賀心秧下意識扶太監一把,可那一扶,掌心相碰,她像是觸電似的手心發麻,她反射性地縮回手,而太監也穩穩地站好了。
賀心秧低頭看一眼自己的掌心,沒傷啊,可怎麼會痛?是神經抽痛?那也沒道理抽在掌心中央?
太監看一眼賀心秧,在後宮裡,會穿著平民服飾逛來逛去的,只有懷寧宮的賀姑娘了,他認出賀心秧,連忙雙膝跪地,滿面驚惶。
「姑娘饒命、姑娘饒命,奴才不是故意的。」
她沒回話,因為……很痛,那痛像是一路從掌心竄到心臟,刺刺的、灼灼的,像是誰在那個脈絡間點了把火,賀心秧皺著眉頭,痛到說不出話。
蕭瑛來到她身邊,他惡狠狠瞪了那太監一眼,嚇得對方全身顫慄不已,伏在地面叩叩叩的不斷求饒,幾乎要把頭給磕破了。
賀心秧歎氣,用手肘推推蕭瑛,說:「起來吧,沒你的事,下回小心一點。」
「謝姑娘饒命、謝王爺饒命!」太監又連續磕幾下頭後才敢起身。
暗衛見蕭瑛在,躬身低頭,又回到暗處。
忍不住地,賀心秧再次攤開掌心,還是好痛,她睜大眼睛拚命看,又用另一手細細撫摸,是真的沒有傷口啊,既然如此,怎麼會痛成這般?
蕭瑛拉過她的手,審視一番,的確沒事,他抬眉問:「手怎麼了?」
賀心秧緩緩搖頭,突地,靈光乍現。
「我想起來了!」她大喊一聲。
「想起什麼?」
「快!」賀心秧沒回答蕭瑛,一把拉住他的手就往懷寧宮跑,雖然掌心的痛還在,但她現在一心一意想著願願和望望,也就顧不得疼痛了。
她與蕭瑛一前一後進了懷寧宮、跑進大廳,一進大廳就對大家說:「方纔願願用字卡給了我四個字,官、女、卑、吃。我那手毛筆,你們是知道的,歪歪扭扭、不成樣兒,我寫字卡的時候,苓秋批評我官、宮分不清楚,還重新提筆寫了一張。女、卑合起來就是婢,宮婢,吃就是咬,是宮婢引蛇咬願願、望望的。」
兩人心意相通,宮晴接下話,「最近你把苓秋和紫屏調到身邊,帶著願願和望望的,除了乳母還有雨鴛和翠墨,如果你的推論是正確的,她們兩個的嫌疑就大了。」
「別談這個,先拘了那兩人,我去找找蛇還在不在,如果還在,就取蛇膽解毒。」孟郬飛快說道。
孟郬語音方落,眾人分頭行動。
解出謎底,賀心秧卻開始心亂,如果真被她猜中的話,那麼就是有人要對願願、望望下毒手,他們年紀小又無害,誰會把腦子動到他們身上?而雨鴛、翠墨只是宮女,做這種事定是有人在幕後指使,是誰?為什麼?
突然,她刻意壓下去的念頭又浮了上來——
「容你難,容下你那兩個孩子更難!」
「你怕死嗎?你的孩子怕死嗎?別怕……人生自古誰無死啊。」
賀心秧猛然轉頭望向宮晴,她們想到一處去了,眼裡浮起隱憂。
看著她們的表情,蕭瑛明白她在懷疑什麼,他走到賀心秧身後,環往她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他溫溫一笑。「放心,倩兒不會的,她很喜歡願願和望望。」
這話能安慰到她嗎?賀心秧苦笑,眉心糾結更甚。
蛇在雨鴛和翠墨的屋子被找出來了,但兩人卻失蹤,風喻出動所有禁衛軍,宮晴讓宮人幫著找,終於在御花園的池子裡撈起兩人的屍體,線索至此中斷。
此路不通,只好從另一個方向查。
宮晴查出雨鴛、翠墨是張和親派,再由張和那裡得知兩人是陳姑姑的侄女。但她們根本不是,既然沒有關係、又硬要把人安插進來,其心可議。
當禁衛軍要提人時,消息已先一步傳至平和宮,陳姑姑見事跡敗露,心知再也躲不下去,決定一肩將罪責扛下,臨去前,她將一顆藥丸交給關倩服下,要小紅、小綠對外說關姑娘已經生病數日,免去關倩的嫌疑。
臨行前,陳姑姑還緊緊握住關倩的手,叮嚀她,一定要好生照顧王爺,他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
關倩哭得梨花帶雨,她一句句應下,然而在門關上那刻,她抹去淚水,臉上閃過一絲戾氣,居然……讓他們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