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左等右等,等來了想看熱鬧的小優,卻沒等到應該露面的新人,再然後,他……等到蘋果和姑姑快死的消息?!
猛地一顫,他差點兒站不穩腳步。
怎麼會?好好的兩個人怎麼會在突然間性命垂危?
倏地,那年父皇死去、母妃被逼殉葬,那種無可依恃的恐懼感再度出現,他又要失去親人了嗎?他身邊所有人,最終都要離自己而去?他得像電視劇裡每個得到天下的帝王一樣,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
心顫慄,害怕填滿胸口,如果當皇帝的交換代價就是失去所有親人,那麼他不要了、後悔了,給他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吧,他要和蘋果、姑姑隱居山林,他要守著一家人平平安安過日子……
慌亂惶然等種種情緒紛至沓來,一時間他失去思考能力,腦海裡不斷繞著的是他即將再度失去親人的事實。
突然,一隻軟軟的手掌心握上他的手,他側過頭,看見小優擔心的眼神。
「果果哥哥,不要害怕,我們去懷寧宮看看,也許是太監誤傳,也許情況並沒有那麼嚴重。」她也是滿目倉皇憂傷,可她不能在這時候也跟著慌亂,蕭霽已經夠難受的了。
她清澈勇敢的眼神瞬間鎮壓了他的惶恐,緊緊回握她的手,蕭霽輕聲道:「小優,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她想也不想,用力點頭,那表情既鄭重又嚴肅,她作出人生第一個承諾,並且會貫徹它。「好。」
緩緩吐出憋在胸中的那口氣,蕭霽凝起目光,與小優手牽手,一起往懷寧宮方向走。
但不是太監誤傳、不是誇張了情況,而是真實的,姑姑和蘋果齊齊躺在床上。
她們閉著眼睛,呼吸微弱得幾乎要消失,紫屏、苓秋已經為她們換上乾淨的衣裳,畫了美美的妝容。
紫屏說:「讓公主和小姐躺在一起吧,那條路又冷又黑,有個伴,才不會害怕。」
說完話,她放聲狂哭,一聲聲哭喊捶著眾人的心窩深處,沒有人吼她、罵她,大家都放任她為宮晴和賀心秧傷心。
苓秋不是放縱情緒的人,她死命咬住下唇,阻止外逸的啜泣聲,於是紅腫的雙眼、滲著血的雙唇,以及花了的妝容、不曾停歇的淚水,在她臉上交織出一幅名為痛心疾首的畫面。
所有人都圍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們的容顏。
太醫說,那樣重的傷,藥石罔效。
連他們最倚重的方磊也說出同樣的話,那麼,就真的是束手無策了。
淚水滑出,小優忍不住哀傷,她的手心全是汗,但她無法鬆開蕭霽的手,好像一鬆開,那麼就是真正的放手了。
兩張椅子,坐著兩個哀慟的男子,他們的眼睛只看得見最心愛的那個女人,他們的心正承受著劇烈的疼痛,他們害怕那刻來到,卻不得不等著、候著,等待最終時分。
好痛,像是千百把刀子在砍、在削著他們的知覺,也不知道是哪個殘忍傢伙,在他們胸口開了洞,然後伸手在裡頭掏著、挖著,把他們千瘡百孔的心,挖得鮮血直流。
他們即將要失去一生中最重要的那個人。
蕭霽傻傻地看著她們,不斷確定再確定,確定她們要走了,要離他遠遠的。
此後,再沒有人可以和他討論金庸古龍,再沒有人可以同他講五四三,他不捨,卻別無他法。
蕭霽的手下意識撫摸著衣襟裡的玉珮,那是爺爺……宮展給他的,他不是宮家的血脈,可爺爺臨終前卻將它給了自己,爺爺再三交代,要他當個好皇帝,造福天下萬民。
爺爺不是要他記得宮家的恩惠,不是要他光耀宮家,而是要他以仁德治理天下!
他撲在爺爺身上,放聲號哭,那一刻,他把宮展當成真正的爺爺。
遇強盜、受重傷,穿越到二十一世紀時,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變成應家的果果,直到夢裡,爺爺又把這塊玉珮戴到自己身上,直到他翻出家族照片,發現果果的爺爺就是宮展,他才明白,自己和果果之間本就存在著某種關聯。
回到祈鳳皇朝後,玉珮還在,蘋果曾經問過他好幾次,她想要找到回去的方式,可他捨不得她離開,所以藏著掖著、說謊騙她,始終不讓蘋果知道玉珮的下落。
如今,事已至此,他還有不捨的權利?
「小優,如果是你,你要怎麼選擇?」
他的頭側過一邊,歪在小優的肩膀上,這不合禮制,他懂,這動作會失去帝君的尊嚴,他明白,但是此刻,他只想當一個單純的小孩,只想耍賴,不想負責任。
「選擇什麼?」小優始終沒有放開他的手。
「選擇讓她們死去或者離開。」離開,回到原來的世界,不可思議的穿越或許會帶來奇跡,讓她們生命延續。他不確定,然而他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小優不懂蕭霽的意思,受這麼重的傷,還能怎麼離開?但蕭霽問了,她便要認真回答。「我選擇讓她們離開,只要她們不病、不痛、不死,只要我知道她們在某個地方過得好好的,就算我看不見她們,也沒關係。」
蕭霽點頭,小優的話是對的,只要她們過得好好的,就算看不見她們,也沒關係。
像是作出某個重大決定似的,蕭霽鬆開小優的手,走上前,命令紫屏和苓秋到外頭守著。他看看蕭瑛,再看看孟郬,然後從膀子上取下玉珮。
蕭霽將玉珮放在宮晴掌心,再把賀心秧的手與她交迭,帝王是不能向人下跪的,但他跪下了,跪在她們的床邊,輕聲說:「姑姑、蘋果,回去吧,讓玉珮帶你們回到科學昌明的二十一世紀,果果已經長大了,沒有你們在身旁也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你們放心。」
蕭瑛猛地瞠目,怒眼射向他,「誰說她可以走?不准!我要她留下。」
說著,他就要動手搶走那塊玉珮,誰知孟郬手一抬,將他架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