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色一沉。「那如果官府無能,毫無作為呢?難道百姓就該等著被倭寇血洗嗎?」
他笑了,目光冷硬而尖銳。「你的「道聽塗說」還真不少。可是,你不覺得出現這樣的後果,該被指責的人,正是你的父親大人嗎?」
她聲音中的銳氣消失了。「是的,我父親確實該被指責,是他的無能和失職,造就了「飛鷹」。」
她忽然變得毫無生氣的語氣令他不捨,但她所說的正是他瞭解到的事實,因此他不避諱地說:「現在我來了,我會改變這一切!」
見他如此果斷自信,婉兒既寬慰也憂慮。
第4章(1)
他來此不過半日,已掌握了這麼多重要信息,足見他很有責任心,行事作風也完全不同於父親或以前的官吏。可惜他對「飛鷹」的否定態度令人遺憾,因此她試圖說服他:「為了公正起見,在抓「飛鷹」之前,你應該知道,他闖入的民宅、民船都是賊人與倭寇勾結的窩藏點,他恐嚇懲戒的,也是事實確鑿、與倭寇或海盜有關聯的人。」
郭逸海發現,他非常不喜歡她如此瞭解和關心另一個男人。
「如果他適可而止,與官府合作,我自然不會抓他。」他下顎緊繃地說:「你為何如此在乎他?你與他真的不相識嗎?」
「不相識。」她坦然地看著他。在知道他對「飛鷹」的看法後,她不可能告訴他更多,卻希望能讓事實改變他。「如果你想見他,我也許可以幫你打聽。」
「不用,我會找到他。」她的目光帶著令人費解的憂慮,那晶瑩透亮的黑瞳穿透了他的心。無論他如何提醒自己遠離她,仍不願看到她憂慮心煩,因此本能地安慰她。「我能理解你為他辯護的原因。」
她眨眨眼,驚訝地看著他。「什麼原因?」
他看著她,很不樂意地承認道:「飛鷹在這一帶享有極高的威望,如果不是皇命在身,責任重大,我其實也很佩服那傢伙。」
她明顯的鬆了口氣,但仍暗自提醒自己,郭逸海非常敏銳,必須多加留意。
「如果沒有他和漁民的努力,泉州城恐怕在永寧淪陷前,就被倭寇攻破了。」
她面帶笑容地說。
她的笑容牽動著他的心,他不滿意自己輕易被她左右,卻控制不了自己。「聽說他安排了不少暗哨,用焚燒舊船和弓箭傳信,向官兵報警。」
「是的。」她回應道:「黑山秀男攻破惠安後,一路南下,泉州、永寧不僅財富集中,又是深水灣,對急需停泊戰船的黑山倭寇來說,是最理想的地方;而人口密集、城市繁榮的泉州更加誘人,加上城裡貪利忘義的商人和為非作歹的流民與他暗中勾結,如果飛鷹不在沿海設暗哨監視、不給那些背叛者嚴厲警告的話,你想我爹和泉州城那麼多的官商富豪,還能安枕無憂到今天嗎?」
聽到她對當今情勢的瞭解和分析,他很驚訝,想不到她這樣一個纖弱女子,竟如此熟悉時局、關心海防。為此,他開始對她刮目相看了。
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簡單地回應道:「聽你這麼說,我更想見見那位大俠客了。」
「他不是那麼容易見到的。」
「放心,我會想辦法。」他自信地說:「現在太晚了,既然你有那麼多的「道聽塗說?」我希望再找個時間跟你談淡,可以嗎?」
她笑了,非常開心地笑了。「當然可以,任何時候,悉聽尊便。」
伴著他走下山坡時,她快樂地想:雖然他不再提他們的感情。不再對她表現出溫柔的愛意,但他仍願意跟她說話,聽她解釋,他的目光也不再冷冰冰的,她為此感到格外開心。
希望這是一個契機,讓他重新接受她——愛她!
因為太高興,她忘了其他的事,忽然,她想起來了,心口一涼,倏地站住。
「怎麼了?」走在她身邊的郭逸海察覺她的異常,擔心地問。
「你……」她困難地吞嚥著,在他沒有表明願與她恢復舊情時,這個問題實在難以啟齒,可是她必須要弄明白:「你真的要做駙馬嗎?」
「駙馬?」他大吃一驚。「誰告訴你的?」
她坦言道:「今天下午王大人說的,皇帝要你娶常安公主。」
常安公主?想起那位病殃殃的小公主,聰明的他當即明白了王大人的用心,不由從喉頭發出一聲類似咒罵的嘀咕,然後越過她走下山坡。
見他不解釋,甩下她拔腿就走,婉兒更難過,追在他身後說:「這是好事,我恭喜你!」
他倏然停住,轉過身來。「你真的恭喜我娶其他女人嗎?」
她的雙肩垮下。「當然是真的,不是每個人都有好運認識做駙馬的人。」
她垂頭喪氣的樣子和不失風趣的言語,讓他想大笑,更想罵王大人怎可如此信口雌黃,想出這麼個餿點子來刺激她。
可他笑不出來,也罵不出來,一本正經地告訴她:「那我要讓你失望了,因為王大人在說謊,我不會成為駙馬。」
說完,他真的走了。
她則在他身後像座泥塑般發了半天呆,最後才嘴角一揚,笑了起來。
他不做駙馬!
她笑著、跳著,跑回「不老樹」下,圍著大樹轉圈。
他不娶公主!王大人是在開玩笑,而且她知道為什麼。
那位好心的世伯一定看出了她與逸海之間的問題,看出了爹爹的反對,因此他想要幫助他們!
只要他不娶,她的希望就還在,只要她努力,她一定能讓他們的感情如同「不老樹」一樣,再現勃勃生機!
翌日早晨,眾官員群聚刺桐港為王大人送行,不少百姓也來湊熱鬧。
護送王大人的船隊離開後,送行的文武官員也走向各自的轎子。
郭逸海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絲毫不在意擠過身邊的人或轎,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站在稍遠處的橋邊,面對大海、享受陽光的崔婉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