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很凶殘地說:「拿去!你已經害我淋成醜醜的落湯雞,如果又害我感冒你就死定了!」撂下狠話後,低垂著頭,片刻不停留,她越過他,往教室的方向跑去。
不明白為何她莫名其妙發怒,還處於錯愕狀態的楊明織,完全無法反應過來,只能被動接過她硬塞進他手的雨傘。
「楊明織!」像是想到什麼般,跑了幾步後,陳昭潔又停下來回首喊他。
他微微側首,用困惑的表情,瞧著那張鼓漲氣惱的泛紅小臉蛋。
「你若敢害你自己感冒,你也死定了,知不知道!」
楊明織無言以對。這種事,哪是他能控制的啊……
拋下這句極其任性的警告,這次她再也不回頭地跑掉了。
他發愣地看著她馬尾上的蝴蝶結,因她奔跑的動作而上下跳動,就像一隻在雨中艱難飛舞著翅膀的藍色蝴蝶。
「真的……好奇怪的女生……」望著她消失的背影,楊明織不禁喃語,突有所感。
直到她拐入走廊,完全不見人影,他才把視線拉回手中的雨傘上。
這真的是一把完完全全屬於女生用的雨傘,現在仔細一看,才發現握把上還繪著一些他叫不出名稱的小白花,白嫩白嫩的,含苞欲綻,就跟……她白白的小手一樣。
「真的好奇怪……好像……沒人要你這麼做吧……」他喃喃自語,表情有些彆扭發窘,鮮明地感受到了傘把上她殘留下來的餘溫。
不知怎的,他突然抓不住稍早那種深層的哀痛了。
看向腳邊那團被雨水糊爛的紙團,傷心的感覺似乎也漸漸消弭了不少;瞧著傘把上的白嫩小白花,那個不斷在雨中舞動的藍色畫面,無端竄出腦海,又在剎那間消失。
藍色的?
那是?
咦?那一剎那的影像究竟是藍色蝴蝶,還是藍色身影?再次偏頭望向陳昭潔消失的方向,楊明織一雙清逸的俊眉不自覺微微攏聚了起來。
第3章(1)
那一天他們兩人穿著髒兮兮的制服上課,走過的地方都殘留下污泥和雨水的痕跡,實在是狼狽得不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陳昭潔凶殘的威脅起了某種奇特的作用,陳昭潔沒有感冒,他也沒感冒,只打了幾個噴嚏而已。
在那之後,老師就不曾要他補交家庭狀況調查表,也沒責怪那一天他蹺了一堂課的事,他猜想是老師輾轉明白了狀況。同學們知道了他這種有別於大家的家庭背景後,也沒有因此就發生同學間的排擠情形,可能是他們在意的是比不比得過上面的人,而不是一個永遠都比不上他們的下人吧。
春去夏至,他已經在這個學校就讀了一整個學年。
他的成績中等,在校行事既不出風頭也不殿後,漸漸的,班上的同學不再當他是個話題,相處起來也跟一般同學沒什麼兩樣了。
這樣很好。
他喜歡這樣不引人注目地過日子。只除了這個有點麻煩的人以外--
「明織,你根本是故意考這種分數的吧?」陳昭潔手裡拿著他的期末考考卷揚了揚,質問著。
從那一天起,雖然他也沒有刻意對陳昭潔表現什麼友好的舉動,但陳昭潔就好像把他當成了她的好朋友之一了,做什麼事情常常都拉著他一起;但對他而言,這段友誼,來得有點莫名其妙兼困擾人。
升上三年級,班上換過一次座位,基本上只要不會造成秩序混亂,老師同意讓同學們自行選擇自己的座位,陳昭潔在第一時間就蠻橫地拉他到她身邊的位子坐下,完全沒給他拒絕的機會。
坐哪裡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差別,所以他也就沒有抗議,但如果當初他會知道她管那麼多,多到讓他覺得有點煩的程度,他真的會抗議的--
會非常堅決地拒絕跟她坐在一起。
但此刻,他就算懊惱不已,也來不及了。
楊明織伸手,從陳昭潔手上抽回自己那幾張分數不上不下的朝末考卷。
「我不是故意的。」他微皺了下眉頭。每次小考一次,她就會念他一次;大考一回,她就跟他爭論這種話題一回,煩不煩啊她!
「騙人,那些考卷上的錯誤,錯得很奇怪,不是空下一些很簡單的題目,就是明明寫對了又塗掉,改成錯的答案,上面都有痕跡,我看到了!」
「那是……我真的不會。」被直指重點,楊明織有點發窘,在心裡想著下次要空下困難一點的題目。
「你平常的習題明明全部都會做,尤其是數學題,解得很快。」甚至比她這個全校第一名的還快,但是她不想說出來這點。
「……」沒有人會去注意這種事吧,他無力地想。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不回答。他默然地、仔細地折好自己的考卷,收進書包裡。
「你為什麼要這樣?把成績考好一點不是很神氣嗎?」她氣焰高漲,態度咄咄逼人。
神氣……他就是不想太引人注目啊!當然他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否則她又要聒噪得沒完沒了,話說回來,她已經夠聒噪的了,偏偏這種聒噪又只針對他。
「明織,你--」
「用完餐再說好嗎?」他溫聲打斷她的話,取出自己的餐具盒子。
陳昭潔一把搶過他手上的餐具盒子,繼續逼問:「不管!你今天不告訴我原因我就不放過你,你為什麼要故意考那麼爛?其實你根本就可以考滿分!」
「……八十五分沒有很爛。」應該算是中上吧,是非常安全的數字了。
「對,八十五分!每一張都剛好八十五分,這也太巧合了吧?每一次都這樣--」
「小潔!」他無奈地閉了閉眼,雖然有點生氣,但還是盡量輕聲又溫和地喊出這個名字。
煩死了!他實在很不願意喊出這個過於親暱的小名,是陳昭潔非得要他這樣喊的,他一直都覺得每次這樣喊她都讓他很不自在,他們之間的交情並沒有好到這種地步,根本從頭到尾都是她黏著他,若非必要,他不會叫她這個小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