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允哲沒去理睬她那個好像老鼠見到貓似的退縮反應,只是從櫃子裡搬出茶盤和茶葉往餐桌中間一擱,然後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座位,以他自認溫和的語氣道:「坐下。」
梁怡君戰戰兢兢的端坐在他對面,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要這麼做……難道是覺得她不適任,想叫她走人?
無視她的滿臉驚惶,他熟練的泡茶溫杯,最後將一杯澄黃的茶擺在她面前,「喝吧!」
「……謝謝。」這個陣仗到底是在做什麼?
「我有件事想問你。」絲毫不浪費時間,她才剛拿起杯子,嚴允哲就直接開口進入正題了。
而她就像接收到矛盾指令的機器人,手中端著茶卻不知該喝或是該放下,只好傻傻的捧在手上,等著他的垂詢。
他抬眼默默的盯著她,看著這顆棉花糖像是沾了水似的,漸漸在他目光下愈縮愈小,嚴允哲終於忍不住嘖了一聲,不耐煩的發起牢騷,「拜託你不要這麼怕我行不行?我又不會對你怎樣!你這樣緊張兮兮的到底是想嚇誰?」是有被害妄想症嗎?
梁怡君在他的質問之下先是縮了縮身子,習慣性的避開他的視線,但或許是想和他友好的衝動勝過了那股不知所措,原本總是怯懦的心裡冒起了一股突來的勇氣,讓她小小聲的回嘴道:「你、你不要這麼凶,我就不會這麼怕你了啊!」
她弱小的反擊讓他啼笑皆非,「拜託,我什麼時候凶你了?」他大概半年以上沒這麼和藹過了!
「剛才……」她垂下眼,小聲囁嚅,「還有現在。」
「我講話就是這副德行,你最好趕快放寬你的標準。」她的「勇敢」回應讓嚴允哲莫名的樂上心頭,但嘴裡還是冷哼一聲,一臉跩樣的下令她配合。
梁怡君沒再吭聲,只是輕輕啜了一口茶,心裡不解,他就是想和自己探討關於他的態度問題而已嗎?
看著她秀氣的姿態,乾淨圓潤的指尖捧住深褐色的紫砂杯,襯得她的手指益發白皙細緻,再加上那雙低垂的長長睫毛,抿著杯緣的淡粉唇瓣,嚴允哲突然又想起之前面試她時見到的微甜笑意,喉頭瞬間莫名的乾燥發緊。
一股男性的慾望倏然翻湧而上,差點讓他起了反應,嚴允哲暗暗的大吃一驚,趕緊收回精神,將差點跌入流沙的理智硬是扯了回來。
原來睡眠不足會有這種發情似的後遺症……太可怕了!
他移開目光,抬頭飲下一杯茶,隨即故作無事的發問:「我這兩天回來時看到門口的燈亮著,是你開的嗎?」
梁怡君聽他這麼問,也跟著愣了一下,臉上又開始顯得不安。「是啊!因為天黑得愈來愈早,晚上六點就已經暗了,附近也都開了燈,如果只有這裡暗暗的,說不定會被以為是廢屋,而且你回來的時候,有燈光的話也比較好走路吧……」
她愈說愈小聲,飛快的瞟了他一眼後又避開目光,「這樣是不是不好?我以後不會擅自決定了……」也許他就是喜歡讓這裡維持最原始的廢屋形態。
聽著她又開始顯得退卻的輕軟嗓音,嚴允哲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不,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而已,而且當我回來的時候看到有燈亮著,其實是很高興的,謝謝你。」
不同於方纔那如同野火般迅速竄燒的渴望,她這點小小的心意如同微暖的水流,滋潤了他的同時,也讓嚴允哲因為那盞燈而微蕩的心動搖得更加厲害。
雖然她的理由有點好笑,但那分心意令他愉悅是不爭的事實,而他一向直來直往,也不打算隱瞞自己的歡喜,大方而坦然的道了謝。
這堪稱溫柔的道謝讓梁怡君愕然抬起頭,迎視著那張因此顯得緩和卻更加奪人目光的臉龐,感覺自己的頰邊隱約而莫名的燒燙起來,心裡也像是跑進了一群籃球選手,讓她的心跳聲如同運球一般咚咚咚的狂跳不止,彷彿整個身體都要跟著震動。
對嚴允哲的畏怯,此時卻化為難言的羞澀,她握著手中微帶暖意的茶杯,絞盡腦汁想要把握這個機會再和他多說些什麼。
「你——」
「電話。」在她開口的同時,嚴允哲耳尖的聽見自己的手機鈴聲,隨即不耐煩的嘖了一聲,拋下她逕自往工作室走去。
有點失望、卻又有些慶幸,她放下茶杯,悄悄的吁了一口氣。
「……又有什麼問題?每天都要找我過去,你不煩嗎……」
隱約聽見他毫不客氣的對著電話另一頭叫囂,梁怡君猜想大概又是施工現場那邊有什麼事情找他,心裡不以為意,跟著起身收拾著桌上的東西,準備開始工作。
「……尺寸不對?等等,你說的是訂做的那片玻璃隔間?你等一下。」握著手機的嚴允哲又出現在廚房門口,朝她抬起下巴往旁一撇,示意她跟過來,臉上已經沒了方纔的輕鬆和緩。
看見他又再度蹙起的濃眉,梁怡君心裡一沉,一股不好的預感迅速蔓延開來,隨即匆匆跟了上去。
「把訂貨紀錄給我。」嚴允哲接過她遞來的本子,飛快的翻到自己要找的那一頁,修長的指尖迅速在紙面上滑動尋覓,在頓住的那一瞬間,他的臉色也重重的沉了下來。
忐忑不安的站在他身邊,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沉重壓力,梁怡君再怎麼遲鈍也知道是出了什麼差錯,她不安的絞著手指,感覺這令人窒息的數秒鐘有如幾個世紀那麼長。
「……抱歉,是我這邊弄錯了,你讓他們把東西送回去,我馬上處理,你們先做其他部分。」嚴允哲冷靜而迅速的下了決定,掛斷電話後,將紀錄本遞到她面前,再拉出設計圖,指了指出問題的部分,「這幾塊玻璃隔間的尺寸不對,你是把數字看錯了嗎?」
她慌慌張張的又仔細看了一下,感覺頭皮又麻又涼,「對不起,我、我把5看成3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