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禿鷹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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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人類總是如此。一旦傷口癒合了,便也就忘了受傷時的痛。他是否也是健忘的那一個?

  翌日一大早,梁若穎下樓的時候,葉東旭的車子已經停在那兒了。

  她上了車,兩人彼此微笑了一笑。

  「早安……」她的笑容顯得有些不自然。

  一切來得實在太快。

  甚至直到三秒鐘之前,她還是覺得昨夜的那一吻是如此地不真實,簡直就像是一場過度清晰的夢罷了。

  「要吃早餐嗎?」他問,然後發動引擎。

  「不用,我不太餓。」其實是因為這一吃她可能就會遲到。

  葉東旭沒說什麼,輕淺揚唇,只是將車子啟動上路。

  「你今天不用去市場?」她轉頭望向他的側臉。

  「去過了。」

  「嗄?這麼快?」

  「還好,才提早一個小時而已。」他並未回望她,而是專注在前方路況,偶爾看看左右的後照鏡。

  是錯覺嗎?梁若穎覺得他有些冷淡。

  她望向窗外的街道,平時她自己騎車的時候並不會擁有這種視野,甚至不曾留意過這一路上的景色。她抿抿唇,有些口乾舌燥,不曉得身旁的這個男人在想些什麼。

  他是否後悔了?後悔吻了她、後悔聲稱「要負責」……不,他其實並沒有承諾什麼,只不過是說了什麼「如果我無意,也不會幹嘛幹嘛」之類的解釋而已。是的,嚴格說來他並沒有認定她是他的誰。

  嚴格來說,是她自己對號入座。

  就像籤詩一樣,模稜兩可,全依自己的解釋。

  想通了之後,她忽然覺得難堪,好像是拿刀硬逼著人家負責似的。當然,說不受傷是假,但是她寧願自己躲起來哭,也不願意變成一個死纏爛打、惹人厭的女孩子。

  沉重的氣氛持續了兩條街,她再也不能若無其事。

  「停車!」她突然喊出。

  「啊?」葉東旭被她嚇了一跳,有些遲疑。「停車?現在?」

  「對,路邊停車。」

  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他還是照辦。於是他打了方向燈,緩緩切至外線,在路口前停了下來。

  「怎麼了?」他問。

  「我……」她困窘,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只想著要跳車,卻沒想到接下來應該拿出什麼借口。

  對了!就這麼說吧.

  「我、我我我我剛才突然想起來,我有事要先繞到另一個地方,所以我自己攔車過去就好。」

  真是有夠糟糕的理由,她在心裡叫苦。

  葉東旭靜靜地睇著她幾秒,道:「要去哪,我載你過去。」

  「呃……」她一楞,眼神飄來蕩去的,煞是心虛。「不……不用了啦,去客戶那裡的話,搞不好一談就要談兩個小時呢。」

  說完,啊哈哈哈哈,她乾笑。

  事實上,每次造訪客戶都是五分鐘就被KO秒殺,哪還能聊那麼久?

  她真是把自己給高估了。

  「……好吧。」他輕吁了口氣。

  既然她都掰得這麼辛苦了,他也不好戳破她的謊言。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最後一次:「真的不用我載你過去?」

  「嗯,不用。」她搖搖頭。

  「那你自己小心點。」

  「好。」

  點了頭,她辛苦地擠出微笑,然後解開安全帶,開了門就往外推,卻在一條腿跨出去之後,頓了頓。

  他察覺了她僵滯住的動作。

  「怎麼了嗎?」難道旁邊有一攤水?

  她低著頭,考慮了再考慮。她思忖,現在不正是把話說開來的最好時機嗎?畢竟她只要把自己想說的話給說完,跳下車就可以落跑。所以,此刻不講明白,更待何時?

  「那個--」

  她回過頭,直視著他的臉。「關於昨天晚上的事……你不用在意沒關係,因為我也不在意,所以你不必以為我很在意所以逼自己在意昨天晚上的事。」

  唉,她到底在講什麼!

  她暗暗唉了一聲,好狼狽的感覺。

  「……啊?你說什麼?」他眨眨眼,那是經文嗎?「再說一次?」

  「咳。」她清清嗓子,提氣,努力裝出不怎麼在乎的表情。「我說,昨天晚上的那件事,你不用太在意。我不會為了一個吻就叫你負責,對吧?反正我又不是民國初年的人,不會那麼保守的。」

  說完,她抿緊唇 辦,吃力地讓嘴角上揚。

  「那就這樣子啦,謝謝你還特地來接我。」然後她逃也似地跳下車。

  「喂,你--」

  很明顯地就是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她甩上車門,跑了。他由後照鏡裡看見她往路口的另一端離去。

  她把手提袋遺留在他的車裡。

  「真是有夠迷糊……」

  他苦笑,忍不住歎了一息。

  是,他不否認,今天早上他表現得確實有些失禮。一路上他都在猶豫著該不該告訴她有關於自己的一些私事。

  他不應該對她隱瞞的。

  但是轉念想想,任何一對男女在交往初期,也不可能完全得知對方過去做過哪些職業吧?所以他又何必急於一時?

  然而他自己也明白,那段律師生涯簡直可以視為他這個人的代表,因此這又怎麼能夠一概而論?畢竟他必須坦白的是:「抱歉,我曾經是一個令人髮指的辯護律師。」而不是什麼:「哦,我兩年前在通訊行上過班。」

  坦白說,他很掙扎。

  他曾試圖想要若無其事地提起,但他幾乎可以立刻想像她會往下追問:「那你為什麼不繼續當律師?」

  於是,他只剩下兩條路。其一,是隨便掰一個理由,像是什麼太累了、不符合興趣等等之類的屁話;另一個,則是老老實實地告訴她--因為我良心不安,因為我半夜無法入睡,所以我不幹了。

  總之,說了一個謊,勢必得再拿出更多的謊言來圓謊。然而說實話呢?思及此,他苦笑一聲。

  想著想著,他歎息,俯首輕抵在方向盤上。

  他到底「想要」怎麼做?

  他這一生理性太久,胸口裡的情感好像早就已經被關在很遠很遠的角落。他的人生、他的思維,一直以來都是照著腦海裡那套清晰而且精準的公式在走,所以他從來就不會感情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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