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劍蘭還是在玉米的掩護下挨挨蹭蹭地,面露不好意思之色地溜走了。
「酸菜白肉鍋很好。」他低下頭對著玉米一笑,溫和地道:「不過你只能看,不能動手。」
「我的手都沒事了。」她心下一甜,有些害羞又有些抑不住地喜孜孜,越發歡快道:「真沒事,而且陸大夫的藥很靈,才一個晚上連疤都沒留,真不愧是太醫院的聖手呢!我記得以前有個蘇太醫也很厲害,他幫我爺爺治病的時候——」
話聲戛然斷止。
玉米臉上劃過了一抹深深的驚恐。
而原是噙著寵溺淺笑,專心傾聽的燕青郎一僵,黑眸倏現銳利警覺之色,機敏危險地一如窺見了獵物出現的猛虎,心,卻不安地狂跳了起來。
蘇太醫爺爺?!
若非她那抹心虛的驚恐來得太離奇、太不合常理,或許他也不會那麼迅速地覺察出異狀來。
他盯著她,看著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小臉變得慘白,胸口不禁重重一抽。
難道,時至今日,她還是如斯防備著他?
「原來……小米的爺爺也曾出仕為官嗎?」他難掩苦澀,仍是心軟了,竭力讓眼神中的銳色消失,溫和、小心地微笑問道。
他怕驚著了她,她便會就此遠遠逃出他的生命之外。
玉米不發一語,神情依然透著明顯的戒慎。
「其實東疆鎮上也有不少告老還鄉的官家子弟後代,說來此地雖不若中原繁華富饒,卻也是草沃馬肥,天遼地闇,也可算是忘憂之鄉了。」他凝視著一動也不動的玉米,低沉的嗓音越發輕緩溫柔,但嘴角揚起的微笑漸漸掛不住了。
小米,你到底是誰?你究竟又在怕些什麼?你,當真連我也怕嗎?
在久久的靜滯無聲之後……
玉米僵硬地擠出一朵笑來,眼神不安,口氣「熱切」地道:「真、真的呀?原來東疆也這麼臥虎藏龍地靈人傑人才備出,想來我以前還真是有眼無珠,哈哈。」
她努力綻出最自然單純的笑容來,然而陣底那抹逃命般小動物的驚惶,卻依然透著濃濃的恐懼氣息。
「小米。」他輕喚。
她微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嗯?」
「你可以信任我的。」
「我沒有不相信你呀!」她的回應來得太快,笑容也太燦爛得刺眼。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永遠不會傷害你,我也一定能護著你。」燕青郎凝視著她,帶著一絲痛楚的急切,低啞地問:「所以,小米能否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聽聞他的問題,她臉上強堆出來的笑容全部消失了,語氣緊繃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我還能是誰?你不是很清楚我的底細嗎?我叫玉米,我弟弟叫玉糧,我們姊弟倆相依為命,在東疆開另小野店討生活。」
「兩年前,你和小糧遷至東疆住下,無人知道你們是打哪兒來,在東疆之前,又究竟落腳何處,出身何方,你們姊弟倆過去的背景一片空白,沒有人追查得到……」
燕青郎深吸了一口氣,坦然地說出這兩年來對他們的所知內情。「包括我在內。」
「你調查我們?」她臉色一白,隨即怒火竄起。
「我奉命駐軍東疆,外防蠻族入侵,內護黎民百姓,這十萬燕家軍和全東疆一萬三千鎮民也俱是我的責任。」他靜靜地道,「我必須知道我麾下治理庇護的都是什麼樣的人,是不是可疑?有沒有威脅?」
玉米不敢置信地瞪著他,眼裡是憤怒、受傷和越來越深的驚懼,袖子裡的小拳頭攢得死緊。
所以他很早以前就開始懷疑她了嗎?如果是這樣,那這兩年來他究竟想做什麼?玩貓捉老鼠?還是很享受著這種追蹤、欺騙、捕捉獵物的遊戲?
一想到她和小糧竟然傻呵呵地在他眼皮子底下過著自以為歡快自由安生的日子,她還被他拐進將軍府,一天天走近他,習慣他,甚至……甚至情不自禁地喜歡上……
原來,這全都是一場騙局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她頓時如墜冰潭,整個人打骨子裡抑止不住地陣陣寒顫起來,胸腹間翻湧著一股驚恐憤怒絕望到了極致的噁心、反胃感……她,她想吐……
「小米!」見她臉色慘白一片,身子搖晃,他急急上前擁住了她。
「不要碰我!」玉米不知哪兒生出來的力氣狠狠地推開了他,呼吸急促,咬牙切齒的開口:「你……你到底想做什麼?這樣耍我們、捉弄我們很好玩嗎?如果你懷疑我們是什麼禍國亂民的危險人物,何不索性一刀砍了我們了事?反正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不是!」他心一痛,沉聲道:「好,便是兩年前,從我對你和糧哥兒的身份生有疑問開始,確是命人摸過你們的底,但那是我燕某人職責所在,不得不查,可是現在……」
「現在怎樣?現在你就不會再追究我和小糧的身份背景,不會再在意我們姊弟倆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了嗎?」她咄咄逼人的語氣裡有著一絲微弱顫抖的希冀。
什麼都別問,什麼都別知道,讓他們繼續維持著現在平安歡寧的現況,讓她覺得自己和他之間或許還有希望,還可以有未來……
你能嗎?你願意嗎?
「我能。」他話聲甫落,她眼底瞬間迸發了滿滿不敢置信的驚喜,卻又在下一霎灰飛煙滅,「可逃避從來解決不了問題,你和小糧又能躲藏隱瞞到什麼時候?你信我,我一定能幫你們的!」
她的臉色慘白,目光顫抖。「不,不要你管,反正你離我們姊弟遠一點,不要來管我們的事……我們就不會有事了。」
「你就是不信我能護你姊弟周全。」他胸口一痛,沙啞苦澀地道:「我燕青郎,在你眼裡就是這麼個沒本事,無法令你依靠、全心信任的男人?」
語氣自嘲,神情寥落淒苦,這還是平素那個挺拔堅毅、威風凜凜的燕大將軍嗎?
她眼圈一紅,鼻頭酸楚欲淚,有些哽咽不能成言地吶吶道:「我、我不是……我只是,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