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了好幾聲後,另一頭終於有人接起,先是一陣手忙腳亂,窸窸窣窣的不明摩擦聲響,然後才聽見那熟悉的聲音。
「喂?」
「夏予蘭,你在哪裡?」他也不囉唆,劈頭就問。
「咦……現在幾點了?呃啊!不會吧?這麼晚了?」她在另一頭答非所問的自言自語著,彷彿方纔的來電鈴聲只是將她喚回現實的鬧鐘,完全忘了另一頭還有個焦急等待答案的人。
「夏予蘭,你在哪裡?」無視她的恍神,凌初日捺著性子再次追問,執意要得到答案。
「哦……我下午隨便搭了一班公車坐到終點站,再換搭下一班公車坐到下一個終點站,再搭另一班車到另一個終點站……」就這樣數了好幾班,連她自己都有點搞不清楚,「最後等了好久都等不到車,我就找了一間店坐下來喝東西,然後就不小心發呆到現在……」
「所以你現在在哪裡?」她是不是永遠都學不會如何講重點?
夏予蘭東張西望了一下,然後有點心虛回道:「我、我也不太清楚……只記得剛下車的時候有看到牛……」她還忍不住跑過去摸了它兩把。
牛?她是跑到什麼鄉下地方去了?
凌初日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去拿一張店家的名片,跟我說地址,我去接你。」
「哦。」她聽話的拿了張名片,然後又回到座位上,正準備念出地址時,卻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一時之間陷入語塞。
許久沒得到她的回應,他有些奇怪的追問:「怎麼了?快點說。」
「我……我想……」捏著名片的手指微微收緊,夏予蘭盯著上頭的細巧圖樣,有些艱難的開口,「明天再回去。」
這會兒連凌初日都沉默了。
沒料到夏予蘭會突然這麼說,他下意識的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緩緩開口,克制著情緒問道:「為什麼?」
「關於我們下午說的那些事,我想自己好好的考慮一下。」她一字一句的說著,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像平常那樣,想到什麼就一古腦的全說出來,畢竟潑出去的水雖然收不回來,但早晚會蒸發掉,但說出口的話卻有可能一輩子都被記在別人心裡啊!
就像下午那樣……
「在家不能考慮嗎?你一個人在外面太危險,別開玩笑!」想起新聞上那些慘絕人寰的驚悚標題,凌初日馬上厲聲反對。
嗯,他說得也有道理,但是……待在他身邊的話,她只會一直想要黏到他身上,根本無法進行正經的思考,反倒是下流心思發展得很蓬勃。
「我去找間超商待到早上。」便利商店是大家的好朋友。
她的堅持讓凌初日的心火再度狂燃,說不出是為了她堅持獨自在外的氣急敗壞,或是認為她寧可身處異地也不願待在他身邊的失望打擊。「你確定嗎?」
他不是不能逼她說出地點,也不是不能想辦法自己找到她的所在,但是……
他也很累,無論是身體,或是心靈,有種深不見底的疲倦感,如同瘋狂的浪,將他鋪天蓋地似的吞沒。
聽到那頭傳來輕輕的一聲「嗯」,凌初日閉了閉眼,彷彿也將心裡的一道門關了起來。
「夏予蘭,你今天說早知道就不嫁給我,我現在也有種搞不清楚這個婚到底結得對不對的疑問。」他當初不求兩情相悅,現在只希望別再互相折磨,「我也該好好的想一想……」
他由嚴厲瞬間轉變為淡漠的語氣讓夏予蘭心頭一驚,正想開口追問,卻聽見凌初日再度悠悠開口——
「我答應過,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會努力配合,所以……看你什麼時候想回來,隨你高興,你自己在外面要多小心,有事隨時跟我聯絡。」
等等等等一下!她只是想暫時在沒有他的環境裡獨自沉澱一下,好好的考慮接下來該怎麼做,為什麼他卻講得一副好像她打算離家出走好幾年的感覺?
他究竟是在氣她不回去,還是希望她乾脆不要回去?
聽著手機因為對方斷線而傳來的嘟嘟聲,夏予蘭呆愣的傻坐著,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咚的一聲頹然趴上桌面,發出悲慘的低聲呻吟,嚇壞了一直偷偷望著她這個陌生客人的女老闆。
她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麼?她和凌初日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搞成現在這種局面?
誰來告訴她該怎麼辦……
「我覺得你們是該分開冷靜一下。」
夜色已深,夏予蘭並未如同計劃中的跑到便利商店去打發時間,而是依然坐在這家咖啡簡餐店裡。
唯一不同的是,對面多了一盞熱心漂來給她指示的苦海明燈。
「是沒錯,但與其說冷靜,我覺得他剛才比較像是冷淡……」無精打采的舀了一口咖哩飯進嘴裡,夏予蘭含糊回道。
剛才她和凌初日講完電話之後,便身心沉重,要死不活的趴在桌上動也不動,結果原本一直待在吧檯裡的女老闆大概是被她嚇著,終於跑出來詢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而她原本是很不願跟陌生人說心事的,只是現在她太過挫折,而那位女老闆看來又太親切熱情,讓走投無路、心亂如麻的夏予蘭終於忍不住心裡的脆弱,便隱瞞了自己和凌初日的身份背景,含糊的將自己的困境說給對方聽。
「該不會是他想離婚,但又不肯當壞人,所以假意讓你決定?」聽了她的話,女老闆馬上傾身向前追問,相當的投入。
不能怪她八卦,自己一生普通至極,畢業之後當了一陣子上班族,最後還是回到老家這個不怎麼熱鬧的地方開了這間小小的店,雖然生意不好也不壞、日子不忙也不閒,但整體而言就只有平淡二字可說,因此難得遇到這種彷彿小說裡才有的情節,楊曉曉還是忍不住興奮了一下。
「但他一開始就擺明了他不會離婚。」卻不是因為愛,只是為了面子和怕麻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