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世聿見狀,有些於心不忍,原本的火氣再難以繼續延燒。
「你坐著乖乖反省,那些盆栽是媽咪重要的東西,不能破壞,知道嗎?」他宛如對小孩說教般,一說完,連他自己也怔愣住。
他竟然……試圖跟一隻才兩個月大的小狗講道理?!
而且他怎麼會把妻子說成是他的媽咪?那他豈不成了他的爹地?
他突地揚唇,接著撫額大笑,笑聲震動心房。
他忘了自己已有多久沒大笑過,有多久沒有發自內心的笑,如今卻因一隻小狗放聲大笑,妻子若見這情景,肯定也會笑到彎腰捧腹。
也許買狗是衝動,但他卻不後悔,這個教他又憐又氣的小東西,讓他更能坦然面對自己的情緒。
原來他並不是永遠冷漠寡言,他其實有脾氣、會說笑,也曾經能明顯表現出他的喜怒哀樂。
也許,等他學會好好跟這小傢伙相處後,他很快便能帶著積極的心去接回妻子了。
黃芊芊慢慢忘卻那些憂傷情緒,專心投入創作。
她在有丈夫氣味包圍下的空間平靜畫圖、編繪故事。
她其實仍很擔心自己與丈夫目前的膠著狀態,可她依舊不敢主動聯絡,只能先好好完成新書出版,之後再想法子處理婚姻的問題。
雖沒再寄信給他,但她早養成習慣,依舊把每天一日瑣事詳細記錄下來。明白他不會看到這些東西,她卻還是持續寫著,假裝仍能向以往一樣向他報告自己的生活,這可讓她憂傷的心情得到一點安慰。
幾經修改、再三調整,她終於在最後截稿期限前,完成新繪本的最後一段故事,可以如期參加書展與簽名會活動。
只是交完稿,她沒覺得輕鬆,反倒在結束了能讓她轉移精神思緒的工作後,頓覺空虛徬徨。
她掏出手機又闔上,拿起話筒再度放下,想發信件,打完卻只一再往草稿匣存放。
「分開一個月,老公會不會已忘了我的長相……」她不禁悲哀地喃喃自語。「想那麼多做什麼?直接回家,當作沒事就好了。」她拍拍臉頰幫自己打氣,也要自己適時退讓。
即使曾希望他向她道歉再接她回去,可又猜想向來大男人的他一定拉不下臉,而她根本無意離婚,就算知道他不愛她,她還是想陪在他身邊,想當他老婆為他煮飯、為他顯家。
想想有點悲哀,可離開他,她只會更難受,既然如此,她不會再貪求他愛的回報,只要他能讓她繼續愛他就好。
反正在愛情裡,也許本來就沒有公平與對等,先愛的人注定要多包容,愛得多的一方,注定要給予更多。
她不想計較得失,不在意能否從對方身上回收一分真愛,只要他待她好、願意和她生活,其餘的她不會再奢求。
清楚想通了,她露出連日來第一個豁達的笑容,才打算告訴父母明天就回台北,房門外突地傳來母親的叫喊。
「芊芊!世聿來找你了,他說有東西要給你!」黃母急敲房門道,看見女婿總算現身,她不禁為兩人僵持個把月終於出現轉機而大鬆口氣。
黃芊芋聞言,從椅子上跳起來,心臟猛烈地跳動。
她想見他,她一直等著他來找她,可現下他真來了,她卻莫名緊張,心生忐忑。
媽說他是來拿東西給她的,難道……是離婚協議書?!
她突地心慌了,害怕等到的會是最糟的結果,提起隨身包包,匆匆開門。
「芊——」黃母才要說話,黃芊芊便急忙搶白。
「我、我要去書局買盒水彩,有急用。」她隨便找個藉口。「還有,他拿來的東西你先幫我收著,如果是不好的東西,千萬別收!」她一臉惶惶警告。
「欸?芊——」黃母還想再說什麼,就見女兒倉皇往後門奔去,一溜煙不見人影。
黃芊芊有如逃難似地奔出家門,就怕與關世聿面對面,倘若他真是來送離婚協議書,爸媽一定會幫她擋下,勸阻他的決定。
只要不是最壞的狀況,他應會留下來等她,而她出門繞一圈,拖延一點時間,應該沒關係吧?
她邊走邊暗自祈禱,希望他只是來送個水果禮盒,一切仍有挽回的餘地。
「芊芊去書局?」關世聿微愣,還以為自己可以馬上見到思念許久的她。
「說是去附近買盒水彩有急用。真奇怪,我記得她稿子昨天才剛奇出去而已。」黃母對女兒方纔的異常行為很不解。
「先坐一下,喝杯茶,她一會就回來了。」黃父招呼道。「你跟芊芊怎麼吵個架就冷戰那麼久?」愛女心切的他,不禁對遲來的女婿叨念起來。
「對不起,是我的錯。」關世聿對妻子有愧,對岳父母亦有歉疚。
「芊芊也不對,我訓誡她好幾次了,以後再怎麼樣也不能隨便說出那兩個字。」黃母在一旁幫腔。
「芊芊沒錯,是我不對,全是我的問題。」關世聿面有難色,無法向岳父母坦承他傷害他們寶貝女兒的真相。
「我就說世聿個性成熟穩重,一定是芊芊任性,一時鬧脾氣。夫妻吵架都是床頭吵、床頭和,我跟她爸年輕時不也吵吵鬧鬧。
「一個小吵架她就往娘家跑,一住個把月,真是不像話。我想趕她回去,她爸又捨不得,說什麼一定要等你來接。」黃母叨叨碎念。
她雖與女婿不算熟識,但看得出他是個理智的男人,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就同意離婚,而她一說自個女兒有錯,女婿馬上將吵架過錯往自己身上攬,讓她更覺得這次是女兒的不對,太不懂事。
「芋芊去哪個書局?在附近嗎?我看我去找她好了。」關世聿不好面對岳父母的質問,也不願聽妻子因他受冤被叨念,因此更急著想早點見到她。
「就從這裡的巷子口出去,往大榕樹那邊過去再走兩條街就到了。」黃母向他指路,告知書局名稱。
「你那東西……」黃父見他提著提籃起身,提醒他是否要把東西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