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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勾陳蹙眉,並未盡信,眼神在說:

  無人清楚?是呀,「鬼」才清楚,我看……是你動了什麼手腳?或是發了不該發的慈心,同情起她了吧?

  面對勾陳質疑,文判不去多瞧,逕自說:「她每回入世投胎,下官必定盯緊,看她喝得半滴不剩,不容她拒絕。」

  稍頓,朝勾陳投以鋒銳眸光,續道:「下官比任何一方都更清楚,喝下忘川水對她才是好事,前世種種若不拋,又何來嶄新來世?可惜,她還是無法解脫,一世一世記得,她,被自己所深愛之人,劇烈地恨著。」

  「你在說笑嗎?哪來的深愛之人?她若深愛過,又怎會那樣對我?!」

  「她早已後悔。」

  「來不及了。」勾陳冷嗤。

  文判並沒有想替她說服勾陳,別人的糾葛,他從不深涉。

  誰愛誰、誰恨誰、誰委屈、誰記掛……一隻鬼差插不上手。

  「既還恨她,繼續避不見她,她妄想見你一面,得費上數世,甫能如願一回。」文判淡淡說,表情如水,無熱無冷,聽不出半分憐憫。「若你存心教她找不到,即便她試圖修仙,獲得長壽及術力,渴望靠你更近,也是枉然。再嫌礙眼,殺了她便是。」只要,捨得的話。

  「她……修仙?」勾陳不想表現出在意,口吻仍難掩詫異。

  「對你,那不重要,她資質不足,成不了小仙,擾不著你,你大可無視。」文判擺明了不願多說。

  勾陳嘴硬,故意哼得更響:「沒錯,不重要,她是死是活,想做啥蠢事,全是她自己的事,我不想管,也不屑管。」

  「拿了忘川水就走吧,下官不送。」文判揖身,恭送狐神大人。

  「奇怪,這一次你怎麼沒問我,要不要聽她留下的話?」

  每一回踏進冥府,文判定會有此一問。

  她重新入世前,總會央托文判代為傳話,只是她所留的字句,勾陳一字未聽,不曾知曉她想說什麼。

  「狐神大人沒被問膩,下官也已問煩了,反正狐神大人從無第二種答案,自然仍是『不聽』,是吧。」文判貌似善解人意,實則冷言酸語。

  正巧,取水小鬼此時回來,勾陳捧過壇,摞下話:「對,我不聽,叫她少浪費唇舌!」

  火紅身影來去匆匆,此刻,才允許憐惻之色,浮上眼底。

  「往後,你若想聽,也永遠聽不到了。」

  「來不及」三字,豈止指她曾犯下的錯,已無法改變?

  還有,不遠之後的未來,將會來臨的遺憾——

  ***

  曦月施以療愈術,為道長治療火傷。

  修仙修了幾世,就屬療愈術學得最專精。

  「這樣就行了。」她吁息,收掌,扶道長躺下。

  「你自己的傷……」道長已醒,因疼痛舒緩,精神較好了些。

  「無礙,別瞧我小小一隻,我身強體壯,從小都不生病的。」她笑答。

  第4章(2)

  煎藥的空閒片刻,一名小童由外飛奔進來,嚷嚷著:「仙人姊姊,變戲法給我看!」

  「不是戲法,是法術。還有,我不是仙人姊姊。」

  小童哪懂,急著討樂子看。

  「我要看空手煮水術!」超厲害!兩手抱著陶壺,沒多久,壺水就咕嚕嚕,冷水變沸水!

  「是馭火術。」曦月歎笑,應了小童要求,來上一套,換來叫好及掌聲。

  接著,她挨不住拜託,也各來一手「凝冰術」和「結草術」。

  小童看得心滿意足,這才奔出去看顧藥壺。

  「年紀輕輕,練成一手五行術,代表你資質極好。」道長回想起自身,年過三十,甫理解咒術深意,隔一年,使能驅動火焰。

  「不是,無關資質,是經驗,我比旁人……多出『保存經驗』的優勢。」

  她「繼承」每一世的記憶,上一世所學,下一世仍記得,她不用從頭學起。

  人的一輩子,若以五十年計算,她已在這世間,活過了三、四百年。

  「你是指?」道長白眉微挑,願聞其詳。

  曦月不認為這是不能說的秘密,只是有時說了,反被人當成瘋子,倒是比較困擾。

  道長看起來見多識廣,應該不會太驚訝,所以她也不相瞞:「我保有上一世的記憶。」

  「當真?」道長很訝異。

  「嗯,否則我這世才滿十七,即便一出生就學,也學不會五行術。」

  「你沒飲孟婆湯?」

  孟婆湯,忘川水,一樣的東西,僅是稱法不同。

  「有喝呀,只是喝完之後,記憶還是在。」

  「竟有這種事?」老道長是曾見過有人避飲孟婆湯,保住一世記憶,倒沒聽過有人飲後卻無效用。

  「文判大人也覺得不解,要我多喝好幾碗,結果一樣。」最初,,害孟婆被誤會,以為是失職或包庇,曦月對她好抱歉。

  老道長思忖後,想到唯一可能:

  「你有絕對不願遺忘的人、或事?」

  絕對不願遺忘的……人或事。

  怎可能沒有?

  她手又習慣地拂上烏絲之間,那綹束上的澤紅長髮。

  那是勾陳的發,由他親手削下。

  斷髮,斷情。

  他用以最冰冷的目光、最森寒的輕嗓,吐出這四個字。

  拋來的紅髮,散得滿天皆是,像輕柔飛絮飄她眼前,卻沉重如崩石、鋒銳如利刃。

  每一絲,都是血的顏色,將她眼中所見,劃成了……道道傷口。

  毋須待她回答,老道長已瞧清楚。

  「看樣子,答案是『有』了……應是你內心懸念太過強烈,勝過了孟婆湯,才會飲再多都失效。」老道長道出想法。

  「或許吧。」她輕笑以對。

  此一猜測,文判大人也說過呢,邊罵著她蠢,邊說著。

  懸念,太深,因而,難忘。

  「是如此重要之人?」

  老道長話甫出口,才記起當日火刑現場,這小女娃兒奔往火紅狐妖那方而去,於是,他改變問法:「是那只紅色狐妖嗎?」

  曦月搖首,並不是否認,而是為勾陳澄清:

  「他不是狐妖,他是狐神,能正大光明受邀入仙界,與眾神仙同席飲宴,天兵天將還得恭恭敬敬地喊他一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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