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君恩(上·定情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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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為什麼他說的,和爹說的不一樣?那她要聽哪一個人的?那時她不是很懂,可是至少知道一件事!他不當她是未婚妻,也沒有要與她培養感情,雖然笑容很溫和,可是就是讓人沒法子親近。

  她其實很想告訴他,她好羨慕那個男孩,可以讓他抱在腿上,教下棋、教讀書、教習字……那麼、那麼地有耐性,面對男孩時,總是笑得很溫柔。

  有一年夏天,她來時,男孩病了,未婚夫抱著他在亭子裡透透氣,時而摸摸他燒熱的額,拉整披風將那身子兜攏在懷,不教男孩吹了風。

  他說:「小恩在換牙,這次不能陪你一起玩了。」

  他撐開男孩的口,伸指去探那鬆動的牙床,男孩病得迷迷糊糊,張口咬了他,他指上被咬了好深的齒印,看著都覺疼,但是他沒生氣,拔了那顆牙,溫聲細語地連連安撫。「好了、好了,沒事了,小恩乖,漱漱口,吐掉——很好,我們再吃點粥好不好?」

  男孩才吃了兩口,又緊閉著嘴,怎麼也不肯再張開了。

  他便擱著,隔了一會兒再餵上幾口,粥涼了、糊了便重新煮過,一整日不厭其煩。

  她想,心情或許就是在那時,起了些許微妙變化吧。

  因為羨慕,所以起了嫉妒,感到不平。

  那個人……大家明明說,那個人是她的未婚夫,他要疼的人應該是她才對,為何她從不曾有過這般待遇,她應得的寵愛、包容與耐性全都被別人佔去了!

  她討厭男孩,而且開始會在私底下找他麻煩、欺負他。

  有一回,嚴君離讓他們在園子裡玩,她已記不得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總之一個不留神便摔進池子裡去了,男孩伸手想拉她,正好她的驚叫聲引來屋裡的未婚夫,她那時也不知想什麼,一個衝動便脫口而出——

  「嚴知恩推我!」

  她以為,讓人覺得他是個闖禍的壞孩子,那樣未婚夫就不會再喜歡他。

  可是,那個人只是代為道歉,直安撫她說:「對不起,是我家小恩不好,你別哭了,讓奶娘帶你去換身衣裳好不好?」

  然後,嚴老爺的懲處卻讓他擋了下來,說的又是另一番說辭。「我相信小恩不會做這種事。當然,也不是在說嵐兒撒謊,只是事發突然,以致讓她產生一些錯誤認知。」

  男孩還在呆呆瞪她,無法反應。男人以為他嚇壞了,反而連連安撫他。

  即使受傷的是她,還是沒有得到像男孩發燒那時的待遇,男孩依然被護著,並且,不曾減少一分一毫的寵愛。

  然後一回、兩回、三回,嚴君離都沒有動搖一絲對男孩的喜愛與信任,永遠相信,他的小恩是個好孩子。

  弄到後來,她沒有成功得到未婚夫的關愛,連男孩也不喜歡她。

  她以為自己是討厭男孩的,一直到十五歲那年——

  嚴君離臥病在床,她前去探望,那時,嚴知恩在一旁照料,她看見他的動作有多輕巧溫柔,像是護著什麼絕世珍寶,甚至——傾下身,臉龐輕輕貼在熟睡那人的頸側,流洩依戀。

  那樣的守護姿態,絕對不是對待一名兄長該有的!

  她大為震撼,也是在那時正視了自己的感情。

  童年時誣陷於他,爭取嚴君離的目光,那是孩子似的爭寵;後來慢慢的,每回挑釁他,也許就是下意識裡,察覺他看嚴君離的目光過於專注,她想爭取的,其實是嚴知恩能回頭,也用那樣的目光看看她,否則,每回被他的冷漠態度氣得哭了,她也不曾去找嚴君離告過狀。

  她知曉他的隱匿私情,卻從來沒有說破,故作無知。

  他離開嚴家三年,她本已死心要嫁嚴君離了,誰知他無預警地又回來。

  從他出現在她身邊開始,她其實比誰都清楚,他並不是為她而來,他誘她,只為破壞婚事,不讓她嫁成嚴君離。

  可是她還是心甘情願往下跳,這男人她想了一輩子,為什麼要放過?

  他說她不知羞恥,但她追求所愛,有什麼錯?命運對她也沒多公平,她嫁的人由不得她作主,她只不過想爭取一點點自己想要的幸福。

  是,她是利用嚴君離,拿他當擋風牆,可這天底下,誰不自私?誰不圖自身私慾?他若不自私,就不會來招惹她,以求達到自身目的,他自個兒又清高到哪裡去?

  嚴君離也一樣!表面上是仁厚寬容,心裡又何嘗不偏私,一心只為那個人?

  說好聽些是幫她,事實上他娶她,還不都為了保全她腹中那個人的骨肉!

  她騙了嚴知恩。嚴君離在病中,口口聲聲喊的全是他的名字,字字淒傷,萬般不捨,她瞎了才會看不出那是什麼樣的感情。

  他也虛偽,他也在利用她、利用這樁婚姻讓嚴知恩斷念,就像幼時她落水的那一回,表面安撫她,心卻是向著嚴知恩。

  他們一個是她獻上童貞、全心深愛的男人;一個是她托付終身、共偕白首的丈夫,可是誰又真正珍惜過她?

  心愛的男人對她不屑一顧,她的丈夫心裡也沒有她,她未來的人生,注定只能守著淒涼空閨,度此餘生,他們就沒虧欠她嗎?

  她算什麼?說穿了不過是這兩個男人扭曲畸戀下的犧牲品,一生全教他們給毀了。

  為什麼她必須得到這樣的對待?不,她不甘心,萬般地不甘,怨恨叢生。

  她若不得善終,那也決計不放這兩個男人逍遙快活!

  「大夫說,你該放寬心,好好靜養。」嚴君離進到寢房來,好言勸著床榻上形容憔悴的妻子。

  他雖不是大夫,也明白心頭鬱結,喝再多的藥也難治心病的道理。

  她始終無法放開心胸,這大半年,她病情益發沉重,不曾有過起色,上回大夫前來,已然直言,再這麼下去,是她自個兒往死裡鑽。

  「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只要閉上眼,我就會想起他對我、對我做的那些事……我對不住你,沒能守住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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