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兄長們將她的改變看在眼裡,心中無不欣慰。
以往,她的傲是硬撐起來的,像個硬殼小蟹,抽去外殼便會著慌地四處逃竄,而今,她變得沉穩,內外兼具,是教男人傾倒、魅力十足的成熟女子。
她讓自己變得更美好,在下一個教她心動的男人來到生命中時,能好好把握住,如此,才對得起自己。
冬日的午後,雖有融融暖陽,但也頂不了什麼用。
楊幼秦注意那個小女孩有一陣子了。她每隔幾天就會出現,站在外頭看,卻從沒進來過。
但是今天,前一波寒流才剛走,溫度還很低,那具小小的身子雖裹得挺密實的,只露出小小的臉蛋,但鼻頭還是被冷風吹得紅通通,她一個衝動,便推開店裡的玻璃門,朝她們走去。
「嗨。」她蹲身,與小女孩打招呼。「要不要進來,阿姨請你喝熱熱的巧克力奶茶?」
女孩身後的保母微訝,赧然道:「那個……我們站在這裡是不是會打擾到你做生意?」
「沒有,不用緊張,只是單純想招待你們進去坐坐而已。」頓了頓,補上幾句:「你們來好幾回了,不是嗎?」
「那個……」保母本想推拒,女孩扯扯她的手,一臉渴望。「……好吧。」
楊幼秦招呼她們在平日待客的小圓桌前坐下,收起擱在上頭的產品目錄,換上熱可可及小餅乾,擺明了只是純粹待客,沒要做她們的生意。
「老闆娘,你不要誤會,我們沒有什麼不良意圖……」老是在人家店門口徘徊,難免教人起疑,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嗯,我知道。是妹妹想來的吧?」她面帶微笑,看著小女孩一小口、一小口捧著馬克杯啜飲,伸手摸摸女孩的發。「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就……」
「不能說也沒關係,下次來的話,就進來坐一會兒,別讓小孩子在外面凍冷風。」
保母見她和善,便直言吐實。「其實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這孩子的媽媽在她滿週歲的時候生病過世了。比較懂事一點後,會問媽媽的事了,她爸爸就拿照片看圖說故事,教她認媽媽,照片裡的背景,很多是在這裡拍下的,所以……」
她懂了,小孩子想媽媽。
「她爸爸知道這件事嗎?」
保母搖頭。「她一直拜託我不要說,每次都是趁她爸爸上班時,悄悄來這裡看幾眼。」
楊幼秦不覺心房有些酸楚,凝視女孩恬靜的小臉,彷彿看見幼年的自己。
不爭、不鬧,將渴求往心底壓,深怕造成大人的困擾,偽裝久了,就會開始說服自己:我沒有很渴望那些。
那樣的孩子,不快樂。
那麼小就學會在父親面前隱藏需求,裝沒事,不正是自己過去的寫照?
她不想女孩走她過去的路,成為第二個楊幼秦。
於是,她放柔了嗓,輕聲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柚柚。」女孩由馬克杯中抬起臉,細聲回答。
「好巧,阿姨也叫幼幼耶!」
「真的嗎?」女孩有些驚奇。
「真的啊。那——既然我們名字一樣,下次你想來的話,就直接進來吧,阿姨請你喝熱熱的飲料。」
女孩沒立刻應聲,仰頭詢問地看了看保母。
「這樣好嗎?會不會太打擾……」
「哪有什麼打擾,我開了門做生意,也不過分個角落給她待著而已,成全孩子對母親思念的寄托,舉手之勞,不影響什麼。」她低頭,好溫柔地輕聲問:「柚柚,你想不想來?」
女孩輕輕點頭。「想。」
「那約好了,打勾勾?」
於是,女人跟女孩勾了手,作下約定。
剛開始,小女孩大約一個禮拜會來一次,後來慢慢熟了,逐漸縮短為六天、五天、三天。
最初,女孩來的時候,會乖巧地坐在旁邊,懷裡抱著她的布娃娃,好奇地張大眼睛,打量店裡的每一樣擺設。後來,慢慢會帶她的小玩具、圖畫書過來,有時店裡沒客人時,楊幼秦會靠過去陪她說說話,一起研究她的著色本要畫上什麼顏色。
柚柚很喜歡這個阿姨。
剛開始的時候,是因為媽媽以前待的地方,所以想要來,現在是因為想看到幼幼阿姨,所以想要來。
孩子的世界純淨無瑕,當她全心信任、喜愛一個人的時候,看著對方的眼睛就像滿天星星一樣亮,楊幼秦感受得到。
有一回她順口問了保母:「柚柚她父母以前是這家店的常客嗎?還是定情地?」
保母搖搖頭。「不是。她是這家店以前的店主。」
她唇畔笑意一僵。「是——宜姮?」
「你也認識她?!啊,也對,是你跟她頂下這家店的嘛。」
所以……柚柚是宜姮和觀止的女兒?
「我不知道……」她喉間梗了梗,有些艱澀地道:「我不曉得……她不在了。」
還以為,他們一家三口過得很幸福,她是那麼好的一個女人……
「世事無常吧!她身體本來就很不好,她丈夫也很難得,沒人敢娶的女人,他娶了,而且盡心盡力疼惜她,生完柚柚以後,幾乎是三天兩頭待醫院,她丈夫全程照料,沒有半句怨言,最後那段時間,一度留職停薪陪在她身邊,讓她最後一段路走得沒有遺憾,真的是很難得的一個男人。」
「我知道……」觀止是多好、多有擔當的男人,她怎麼會不曉得,只是沒有料到,他們的幸福會這麼短。
她走向女孩,輕輕撫過那張小巧細嫩的臉蛋,這是那個她曾經碰觸過、在圓圓肚腹裡的娃兒……
「柚柚,來,阿姨給你看一樣東西。」
她率先起身,回頭向女孩伸出了手,女孩毫不猶豫地跳下椅子,信賴地將小手交給她牽。
她帶著小女孩來到櫃檯邊,指向擺在後方那歐式風格的模型小屋。
「這個,是你爸爸畫的設計圖,你媽媽親手做的喔!漂不漂亮?」
「漂亮。」女孩驚喜地燦亮了小臉,伸出手,有些膽怯地先摸一小角、再一小片屋瓦,小心翼翼怕碰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