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啊,哪有什麼不方便?我們每次菜都準備很多,吃不完的。」她本能回道。
不是餐點夠不夠吃的問題,而是……那是家庭聚會。
他本想,時間還早,他現在趕去把女兒接回來,還可以讓她和家人好好吃頓飯,便驅車前往了。
到的時候,楊幼秦在廚房忙,來開門的是之前在醫院有過一面之緣的楊仲齊。
「您好,我來接柚柚。」
楊仲齊似笑非笑地瞥他。「哪個「ㄧㄡˋㄧㄡˋ」?」
他神色一赧。「我女兒,余心柚。」
「喔。」對方也沒多說什麼,側身示意他進屋。「那兩隻在廚房玩瘋了,離晚飯時間可能還要再等等。」
……他不是來吃飯的。
甫踏進大廳,便聽見廚房那頭傳來的笑聲。
「……這樣,抓一點皺折,然後壓下去,柚柚好棒。」
「哈哈,大舅舅包得好醜喔!」
「大堂哥,你被恥笑了,人家柚柚都包得比你好看。」
「……你管我!我這是餛飩!」
探頭往廚房看,圓桌旁還坐著楊伯韓和他的妻子,與幼秦、柚柚一起在包水餃……呃,或餛飩?
看了一下盤中的成品,兩個女人包得漂漂亮亮直追小吃店水平,另外那一大一小完全是來亂的,包得歪七扭八、殘破不堪。
但幼秦還是如往常那般,適時給予鼓勵,水餃明明就包得忽大忽小,有的還破皮、沒壓牢封口,下鍋鐵定不是過熟就是不熟、再不就是散成一團。她不著痕跡在幫忙收尾,然後不吝誇獎孩子。
他知道這是在建立孩子的自信心,什麼都放手讓她去做,覺得自己有幫到忙的柚柚就會很快樂,由這當中自然給予「沒有你我該怎麼辦」的訊息,讓柚柚感覺自己很重要,無形中消弭心中的不安全感。
女兒一仰頭發現了他,帶著笑快步跑來。「把拔,你看,這是大舅舅做的,這是我做的。」
他低頭看了眼左、右掌心的成品,拇指順手揩去女兒嫩頰上的麵粉,然後才意識到稱謂問題。「大舅舅?」
「對呀。」柚柚回頭,看了看圓桌上那個笨手笨腳的男人。
余觀止微微蹙眉。
如果他的倫理概念沒錯亂,舅舅……應該是母親的兄弟吧?柚柚其實可以喊「叔伯」這類慣用的通俗稱謂,喊舅舅似乎……不太妥當。
糾正的話到了嘴邊,又覺場合不對,改口道:「去洗手手,把拔帶——」
話沒說完,一直靜立身後的楊仲齊,不疾不徐打斷話尾。「留下來吃飯。」
那是不容拒絕的肯定句,並非詢問。
強勢態度下,余觀止只得硬著頭皮允下。「……那就……打擾了。」
「你打擾到的不是我。」
「……」
為什麼他一直覺得對方話中有話,而且,不甚友善?是他多心了嗎?
楊家每一個成員態度都很親切,開飯前,楊家四房的長子回來了,而且帶了同事來。
他記得幼秦說過,楊季楚在大學任教,今天是第一次見面,感覺——就是氣質出眾、滿腹文采的那種優雅貴公子。
那個朋友——他感覺這人一出現,氣氛似乎變得有些怪異。
一開始,他還沒弄懂怎麼回事,直到開飯前,他帶女兒去浴室洗手,不經意在外頭聽到楊伯韓與楊季楚的對話。
「你搞什麼鬼?余觀止在這裡,你帶柯先生來,場子很尷尬。」
「我哪知道他也在?又沒人跟我說。」楊季楚回得好無辜。「何況,余觀止也沒表示什麼,一直這樣僵著也不是辦法,幼秦不年輕了,能這樣虛耗青春下去嗎?致謙那麼喜歡她,給彼此一個機會,讓她分神看看別人,多一點選擇沒什麼不好。」
「最好是這樣,要是幼秦翻臉,你自己負責安撫她。」
「你看她有不高興的樣子嗎?」
「……是沒有。」
原來,所謂的「過來拿點教學資料,順道留下來吃晚飯」只是幌子嗎?真正的用意,是變相的相親宴。
柚柚在底下扯了扯他袖口,他將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她噤聲,帶著女兒悄然退開。
知道這頓飯背後的性質後,他確實待得極不自在,一頓飯吃下來食不知味,只想快快結束,找借口告辭離去。
飯後,女兒自告奮勇要幫忙洗碗,他這個當爹的如果一吃飽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好像顯得比女兒還不會做人,於是又留下來,在客廳泡茶聊天了一會兒。
閒談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多待了一陣子,他適時掌握時機,不失禮地預備告辭返家。
「等一下,觀止,可以順便送我回去嗎?我今天沒開車。」
「好。」他應道,準備要去找女兒。這裡每一個人,柚柚混得比他還熟,簡直像回到自己家一樣。
起身時,不經意看見楊仲齊對她使眼色。
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干宵小行徑,只是因為楊仲齊的臉色很沉,擔心他對幼秦說什麼重話,便不由自主地尾隨而去。
第7章(2)
「……楊幼秦,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又沒怎樣……」
「沒怎樣?柯致謙是為誰來的,余觀止狀況外也就算了,你會不知道?整晚跟前男友的小孩互動親密,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儼然就是一副後母樣,你行情還要不要?」
「這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幹嘛今天才來發飆?吃炸藥了喔?
「我們以前不說話,是以為你跟他是建立在有未來共識的前提下,但是我今天看他的態度,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一聲舅舅就讓他面有難色,是怎樣?別人想喊都還求不來!我們都沒計較你得當現成的後媽了……」
「仲齊哥,我以為你很喜歡柚柚的。」這副口氣是怎樣?
「喜歡柚柚是一回事,身份的界定又是一回事。要當那種一日天使,我很樂意,但如果是張羅生活瑣事、承擔教養職責,還得怕她冷怕她餓、怕她行為偏差,那就另當別論。余觀止如果沒有那樣的意願,你最好適可而止;沒有那個立場,就不要去做逾越本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