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不叫我?」看這情形,她等他有一段時間了。
「你看起來比我還累。現在的大學生有這麼辛苦?還是建築系的例外?」
「還好,應付得來。」順手將薄被摺疊整齊放回房裡,再進浴室稍做整理,出來時她已經拎著包包,站在玄關處等他。
「走吧。」很自然地將手交到他掌心,任他牽牢。
「去夜市?」
「好啊。」
一同出去,大多是他決定行程,她通常沒有什麼意見。
可能是職業病使然,在家裡怎麼邋遢都可以,出了門絕對要光鮮亮麗,像剛從服裝伸展台走秀下來的模特兒那樣,完全無法容忍自己T恤短褲夾腳拖就出門。但是對於他選擇的場所,從來沒有表示過什麼,至少到目前為止,看她坐在路邊攤吃炒米粉配貢丸湯還挺自在的。
他們今天吃的是小火鍋,份量不大,吃完還能再吃一些小點心,都是他選的,她只要負責吃。
「這些你都吃過?」不然運氣哪這麼好,踩雷機率低。
「沒。大部分是同學推薦。」
她吃撐了,最後的滷味是他接手解決掉。
接下來消耗熱量,開始挑些小遊戲玩。她打空氣槍表情超認真的,只可惜命中率低,只換到兩顆薄荷糖,與他一人一顆分著吃掉。
稍晚,兩人相約去山上看星星,閒聊一些生活上的瑣事。
沈雲沛替她披上外套,打開那盒由夜市外帶的鮮奶麻糟給她解饞。這是他們上禮拜才開發出來的美食路線,他對甜點沒特別偏愛,覺得還好,倒是她一嘗就愛不釋口,每次去都一定要打包一份。
「喂,花美男。」
「……」手抖了一下,沈雲沛力持鎮定將歪傾的塑膠盒扶正,盡可能表現淡定。「怎樣?」
她忍笑。「你真的沒談過戀愛?」
「沒有。」
「怎麼可能!」明明就很招桃花!孫蘊華擺明了不信。
「真的沒有。」這個問題她問不止一次了。
「那倒追你的女孩子呢?」
「別人的感覺不歸我管。」追得讓他心動的,確實是沒有。
「那什麼才歸你管?」
他收回遠眺的目光,深深望了她一眼。「我心動的。」
她沒來由地臉一陣熱。
見鬼了,被二十出頭的小男生注視,居然還會讓她臉紅心跳,無法迎視地別開視線,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三秒,伸手拈下她發間的樹葉,這才緩慢地收回目光,接續道:「以前沒多想這些,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讀書上,我是獨子,家裡對我期望很高,不能讓他們失望。」
他很少提自己的事,多半都是她說、他在聽,他知道她的生活習性、喜歡吃什麼、討厭什麼,也分享她工作上的挫折、成就、點滴心情,這段時間下來,他幾可說是對她瞭如指掌,可是她對他的瞭解,竟是少得可憐。
她莫名感到心虛,自己對他的關注如此稀薄,即便是朋友,施與受之間也從一開始就不對等。
難得他提了,她便主動探問了幾句。「你不是大四了嗎?也差不多要畢業了,讀的又是名校,現在還會有這麼重的壓力?」
「我讀的是五年制,建築系要學的東西很多,未來出國進修是必然之事——」他突然止了聲。
所以是前途未明,有為青年仍待努力就是了。
孫蘊華正聽到興頭上,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怎麼了?」
「沒事。」
她本想伸指戳戳他,插科打譯個兩句,少掉的那根筋突然在這時接通,慢半拍領悟到,如果他真有那麼忙,連欣賞正妹的心思都沒有,哪來的閒工夫又是陪伴又是送食的,還三不五時要留意她有沒有把自己餓死在家裡,這樣的心意,絕不是說順手為之就能一筆帶過的。
這樣的認知,讓胸口像壓著什麼,有種欠他很多的沉重感,又帶些被珍視的評然與感動……很複雜,難以表述。
「喂,再多講一點。」
沈雲沛瞥她一眼,抽面紙替她擦拭指尖沾到的可可粉。
雖然年紀比她輕,但他其實挺會照顧人的,甚至比她交往過的那個男人還要貼心。
「你想聽什麼?」
「都可以啊。校園生活、還是打工日誌什麼的,你說我就聽。」
「星空戀曲是我表哥開的店,他跟女朋友是班對,校園情侶,交往滿久的,店名就是她取的,意義大概就是紀念他們一起上山下海、追流星雨的那一段青春日記吧。」
「咦?我去那麼多次,一次也沒見過老闆娘。」連老闆都很少看到。
「她出國唸書了。當時她在去留之間猶豫不決,表哥還鼓勵她去,說會在這裡守著他們的店等她回來,就像當年他入伍,女方也沒兵變,他對他們的感情從來沒有懷疑過。但是——」他聳聳肩。「你知道的,感情這種事,不是光有信心就足夠,也不是誰想不想要的問題,時間與空間是一大考驗。」
「所以是——情變了?」
「女方離開的第三年,有了新的感情發展,片面告知表哥,不要再等她。我表哥一怒之下,想關了這家店,覺得愛情、承諾什麼的,全都是屁,敵不過寂寞空虛跟善變的人心。」
「嗯。」孫蘊華心有慼慼焉地點頭。
她很有感觸啊。愛情這玩意兒,真的是說來就來,說沒就沒了,讓人很難抱持太大的期待,羅密歐與茱麗葉要是沒死,也難說會不會鬧翻,只不過是死亡將它淒美化罷了。
「你是在跟人家憤世嫉俗什麼?」沈雲沛白她一眼。「我覺得店就這樣收掉太可惜,就跟他說,你不想管的話,我來替你打理。他其實不缺錢,只是想眼不見為淨而已,店務現在有我處理,他已經很少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一年多前吧。」
一年多……那時他們還沒熟識,關係僅止於店員與常客而已。
所以……他會向表哥提出那樣的要求,有一部分是不是為了她?怕店收了,與她便再無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