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大氅做好了,何不趁現在送給將軍?」杜鵑也積極地提議。
「現在……」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若有所思地搖搖頭。「不,不能現在。」
他說,最厭惡她的「心計」,如果剛剛才送了夜宵給他和古瑤兒,現在又送去大寨,那麼他心底必會認定她是巧言令色、妄挾小恩小義就想打動他。
傅良辰眉眼間的舒然愉悅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黯然落寞。
連對一個人好,都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她不禁澀然地苦笑。
果然因愛生怖、由愛生懼,先愛上的,注定輸得丟盜棄甲、屍骨無存。
就在此時,守在外門的小丫鬟突然急急地衝進來,歡天咨地嚷道:「少夫人,少夫人,大少爺……大少爺來了!」
傅良辰霍地站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湧現驚喜的紅霞。
「太好了,少夫人!」杜鵑和華年歡喜地看向她。
「他在外廳嗎?我、我現在看起來怎麼樣?」她羞怯又激動地慌了手腳。「臉色會很不好嗎?是不是該搽些胭脂?不,不對,不能讓將軍久等……我現在馬上就出去!」
杜鵑和華年忙替僅著一襲月白色綿緞袍子的少夫人披上襖子,一時忙亂得七手八腳。
「少夫人,您別急,頭髮都還未棺呢!」
因夜深待寢了,所以傅良辰一頭黑鴉鴉的美麗長髮只鬆鬆地綁了條長辮垂在身後,可是現在要再打散、梳順、簪發,又得花上好一番功夫。
「不了,不能讓他等,萬一他等不到我就走了……」傅良辰心跳得好快好急,患得患失地低道。
「那您也該先穿上鞋子呀!」華年心疼地看著她光裸小巧的赤足踩在冷冰冰的地上,趕緊屈身服侍她穿上繡花鞋。
「謝謝,我得走了。」她努力深吸了一口氣,強抑著喜悅之色,「外頭冷,你們都先在內室候著吧,我、我自己去便行了。」
「是。」華年和杜鵑相覷一眼,不禁偷偷地笑了。
好不容易大將軍來了,她們這些丫鬟自然得好好躲一邊去,免得打擾了少夫人和大將軍難得的「夫妻恩愛」時光呀。
傅良辰小碎步地奔向外廳,在看見那個高大身影時,雙頰上的酡紅更明顯了。
她屏著呼吸,小心地跨過門檻,悄然無聲地踩在地上,像是唯恐驚破了這宛如美夢般的一刻。
「夫君。」她那口氣憋得太久,久到胸口隱隱生疼,卻是痛得歡喜。
蕭翊人聞聲回過頭來,一雙黑眸直直地盯著她。
昏黃的宮燈燭光下,他的妻子纖秀清雅地靜靜佇立在雕花門前,雪白小巧的臉蛋彷彿更小了,月白色短襖長袍,更顯得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他神思微微恍惚了一下。
以前,她就這麼瘦弱嗎?
不,他記憶中那個傅家小妹粉團似的,軟軟小小的,臉蛋圓嫩如蘋果,手也是小小的,掌背還有小小的渦,還被他取笑過有一雙包子手。
是幾時,她變得這麼清瘦得好似沒有三兩肉?
他心口一悶,沒來由地煩亂躁動了起來,大手本能地攥緊了又鬆,最後還是忍不住衝口而出:「你別以為把自己熬成這鬼樣子,就能教我心軟!」
傅良辰一愣,臉上期盼的微笑頓時僵住了。
話一出口,他立時就後悔了。
他倔強地板著臉別過頭去,倉卒地低吼道:「出來,我有話和你說。」轉身就往外大步走去。
傅良辰在原地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勉強嚥下喉頭苦澀的熱團。她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默默舉步跟了上去。
他只在京城三個月,這三個月的辰光,真的夠她挽回一切嗎?
這太漪樓是他們倆名義上的正院,可是蕭翊人三年來卻只進過一次,今晚,是第二次。
方纔匆匆的一瞥,他注意到了外廳都是他喜歡的擺設,包括香籠裡燃起的淡淡沉香味。
就是一切都如此的刻意和討好,才令他越發厭煩,深覺她的居心叵測。
他只要想到在自己不知不覺間,她竟背著他做了這麼多,多到成為他最沉重的負擔和束縛,讓他輕易動彈不得,拋下是錯,推開也是錯,心頭便恨意難消。
「夫君。」那聲輕喚在背後響起,蕭翊人一僵。
「傅良辰,」他轉過身,銳利眸光深深看著她。「沒有用的。」
她身子一顫,又生生忍住,背脊挺得更直了。
「我不喜你。」他淡淡地道,「你多做一分,便是讓我更加痛恨你一分。」
傅良辰緊緊咬著下唇,呼吸輕淺壓抑得無聲息,不能開口說話,因為怕一開口,便會失控哭出聲來。
良辰,忍著,你不能哭。你的眼淚,只會令他更厭惡。
「還有,瑤兒是我帶回來的,你不高興便衝著我來,不用拿後院爭鬥那一些下三濫的手段對付她,」
他的聲音冷到極處。「她對魚鮮過敏,一點腥味都不能碰,明明已經跟你的丫鬟交代過,你卻偏連連送了三天的魚蝦去,原來這就是你的賢良淑德,你身為當家主母的好氣度?」
「我並不知道這件事。」她忍了忍,最終還是開口想辯解,「我會去查清楚……」
「夠了!」她一顫。
「如果當初你本分地做我的妹妹,我們之間根本不用走到一這倘地步。」蕭翊人一臉漠然,就事論事地道:「你貪求了不屬於你的東西,允你做這個將軍夫人,已是我的極限,其他的,你想也不要想。」
傅良辰心臟痛縮成團,狼狽地閉上了眼,彷彿不看、不聽,就能阻擋那些萬箭穿心般的傷人話語。
「過完年後,我便會迎娶瑤兒為平妻,不論你願意不願意。」
「翊人哥哥……」她一顫抖,猛然睜開了眼,臉上血色褪白一空。
「住嘴!」他陰鬱慍怒低喝,「不要這樣叫我!我不是你的哥哥……你知道我有多後悔當年撿了你回家嗎?」
世界在這一瞬間變得安靜了。
傅良辰怔怔地看著他,眼眶裡的淚意漸漸乾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