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蕭翊人醒來時,已是身處平穩卻疾馳的馬車上。
「咳咳……」他胸口撕心裂肺般如火燒,喘咳著掙扎要起身。「來人!」
「將軍,別起來,你身上還有傷。」一旁的古瑤兒眼眶盈淚,小心翼翼地扶住他。「你要什麼跟我說,你好好躺著,別把傷口又掙破了。」
他動作一僵,血絲滿佈的黑眸冷冰冰地盯著她。「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也受了傷嗎?小辰呢?你們找到她了嗎?」
「我……」古瑤兒沒想到他劈頭便是問這些令她難以作答的話,心下先是一陣醋意翻滾,可是不知怎的,當對上他的目光時,她不禁打了個大大的寒顫,尤其是當她明明一身完好無傷的時候。
「傅姐姐……仍下落不明,我、我還好……將軍,你先別說話,你高燒了三天,好不容易才退燒的,大夫都說了,你一定得好好靜養的。」
「你沒有受傷?」
聽到仍未找到傅良辰,他心一痛,隨即想起了什麼,目光冷厲如刀芒的盯著她。
「我、我……」她忽感一陣委屈,淚水奪眶而出,賭氣道:「難道將軍你就這麼巴望著我受傷嗎?你可知道你受了傷,還昏厥過去,我有多擔心?可你一醒來便是這樣質問我,我心裡真的很難受……」
「古瑤兒。」他一字一字地道,眼神更加森冷,身子因強抑的怒氣、憤恨、失望,激烈到微微抖動了起來。「告訴我,你當時真的中箭受傷了嗎?」
「我……」她恐慌了起來,因為他眼底的殺氣可怕得令人無法抵擋,古瑤兒這一生從未想到過,他會有這樣看著她的一刻。
在這一瞬間,她終於恐懼地醒悟到,他蕭翊人本就是那個戰場上殺人如麻、人人驚怖的活閻王,她……她怎麼給忘了?!
「回、答、我!」他明明聲音也沒有提高,卻令她畏懼到了骨子裡。
「將軍,對、對不起……我、我當時沒想到……我只是……」她抖著慘白的唇,忍不住哭了。「我害怕你又對她心軟,我怕你不要我……我也不知道事情會這麼嚴重……」
原來,良辰都是對的。
原來,一直是他信錯了人,他的自以為是,作祟的尊嚴,執迷不誤生生地將她逼進死路裡。
我不會再教你為難了。
蕭翊人,我傅良辰這一生,欠你的都還清了,只願下輩子……永不相見。
他竟聯同一個外人,傷她至此……
「我真是天殺的瞎了眼!」他緩緩地閉上眼,聲音瘠啞破碎,下一刻,卻握拳狠狠痛擊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力道又重又沉,打得他鮮血一口一口地吐出。
「我蕭翊人徹頭徹尾是個天殺的王八蛋!負心漢!我不是男人!」他每說一句,便重槌自己胸口一記,鮮血自嘴裡湧出,沾濕了胸膛衣襟。
「將軍不要!」古瑤兒尖叫一聲,連忙抓住他的拳頭,驚慌失措地大喊道:「來人!快來人……將軍,你住手,你不要這樣傷害自己,不是你的錯!」
「你走吧。」蕭翊人猛然抬眼,眼裡盛滿了深深的後悔自責、苦痛和失望……對她,也對自己。「回北地!」
「將、將軍?」
「我和你都重重傷了她,我已經錯了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
他閉上了眼,聲音嘶啞得近乎顫抖。「瑤兒,當初是我錯,我把你拉進了我和她之間,可是我現在終於明白……她已經是我的妻子,我這輩子唯一的妻子,除了她,我不會再有別人了。」
「不,不要!」古瑤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耳,拚命搖著頭,備受打擊地尖聲喊道:「將軍,你不能這樣對我,你答應過我的!」
「是我對不起你。」他聲音沙啞而悲哀,「待你回北地後,我會讓你兄長替你找一門好夫家,由將軍府出面為你厚置嫁妝……」
「你要負我?」古瑤兒英艷的容顏慘白如紙,隨即又驚恐狂怒得微微扭曲。
「對不起。」他疲憊地歎息。
「憑什麼?憑什麼?就為了那個女人……」她失控地哭叫。
「瑤兒!」蕭翊人直直地盯著她,黑眸裡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苦澀道:「是我的心盲目了,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我不想多所追究,可我們之間緣盡於此。待會我就讓人送你回北方。」
古瑤兒嚇住了,驚悸地看著他。「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切都是我的錯,若非有我的縱容,你根本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傷她。」他想起處處受委屈卻總是咬牙忍下的傅良辰,胸口一痛,又嘔出了一口血來。
「咳咳,但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她,不管是你,還是我自己。」
「將軍……我只是因為愛你,我才是那個配得起你的人……」
「來人!」蕭翊人大喝一聲,受傷的肺腑劇烈起伏著,氣力幾乎耗盡。「送古姑娘回北地。」
「將軍,我、我錯了,以後我不再處處針對少夫人,處處跟她爭風……」古瑤兒滿臉淚水地望著他,手卻死命攀著車門框就是不肯離去。
聞聲而來的一名護衛再也聽不下去,沒好氣地隨手一抓,便將她拋到了另外一匹馬上。
……他們已經忍她很久了!
「將軍,您內傷甚劇,千萬不能再動氣了。您放心,屬下已經飛鴿傳書回國公府,也通令京城境內的蕭家軍,讓他們全力搜找少夫人的,不管少夫人是生是死……」護衛喉頭一緊,不由一陣黯然。
「她不會死!」蕭翊人面如金紙,滿襟鮮血,雙手緊緊地扣住護衛的肩頭,胸口劇烈起伏著,痛得呼吸如刀割,卻固執地啦哮道:「她,她還等著我帶她回家,她不會有事,她……不能有事……」
護衛悲憫又難過地看著自家大將軍,心裡又是不捨又是怨懟又是感慨。
如果將軍多信少夫人一點,多關心憐惜少夫人一些,那麼,或許這個悲劇就不會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