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坐起身,爬到窗邊,掀起窗簾一角。從這個方向,看得到左前方小屋,楊仲齊的房間。
他還沒有睡,剛洗完澡,倚坐在窗邊坐榻。
他的睡眠時間似乎很少,晚睡、早起,不知是因為祖父驟逝,失眠以致亂了作息,還是從以前就這樣,將自己逼得太緊,時時時刻利用能利用的每一分鐘,從不耽溺於安逸、玩樂,總是想把每一件事都做好,讓他的爺爺驕傲。
十歲就看得懂財報的孩子,得付出多少努力與心血?一般的孩子連加減乘除都還算不好,他就算再聰明,那也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做了那麼多、那麼拚了命地成為一個最了不起的楊家子孫,全都是為了他的爺爺,卻沒來得及,聽到爺爺一聲讚許,告訴他,他夠不夠好?有沒有達到對方的要求?
二十四年努力的目標,像是瞬間落了空,只能著慌地逃開,像個不懂事的孩子,鬧著脾氣,假裝不去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就不存在。
他真的,很愛很愛他的爺爺,卻沒有人能撫平他心裡的傷。
這讓她,心口隱隱作痛,為這個男人,很心疼、很心疼,想擁抱他、收容他的寂寥與憂傷。
除了守護家族的使命,他其實,一無所有。
他不懂得愛自己,沒關係,那就讓她來愛,她會用盡全力,拚命地疼惜他,就像,他想守護他家族的心意那樣。雖然,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多少、有沒有他那樣的能耐、他又會不會需要她的守護,但——她想試。
她輕悄地起身,怕驚動婆婆,輕手輕腳地開房門,將鞋拎在手上,沒發出一丁點聲響。
木質地板就是這樣,一不小心就會發出聲音,她踮著腳尖,穿過迴廊,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緩慢、小心。
楊仲齊聽見敲門聲,看到外頭那人的瞬間,先是一愕,目光從她手上拎著的鞋,到穿著保暖棉襪的小腳,失笑。
「你笑什麼?」她一臉不解。
「衩襪步香階,手提金鏤鞋。」
「什麼?」沒聽懂。
「說你很可愛。」他微笑帶過。「婆婆睡了?」
「呃……嗯,對呀。」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半夜來敲男人房門,是多曖昧又大膽的舉動,簡直像在投懷送抱。
雖然,最初的本意只是想陪著他,不忍他一個人孤孤單單,深夜獨坐——她瞬間彆扭起來。「那個……我是想說,你睡不著的話,我可以陪你出去散散步,聊個天……」
「現在?就穿這樣?」外面溫度估計最高不到十五度,她穿著睡衣,是要去哪兒逛?
「那我回去換個衣服——」
「你不怕吵醒婆婆?」想再出來就難嘍!
她為難了一下。「不然,聊天?」
「我沒有在大半夜聊天的興致。」
她洩氣地垂下肩。「……那,算了,不打擾你,我回去——」話沒說完,男人輕輕抱住她,低笑。
「說打擾就生分了,老婆又不是外面的野女人,門愛怎麼敲都可以,不必跟我見外。」他半笑弄地道,大方恭迎嬌客入內。
微微俯首,輕貼著她的頰,溫存地輕蹭。「真要陪我?」
第3場:今宵為向郎邊去,手提金縷鞋(2)
長夜漫漫,嬌妻自願相陪,哪有不領情的道理?
「那個……我……不是……」本想解釋,她原本沒別的意思,但,他懷抱好暖,被他牢牢圈著的感覺,很好、很好。
好到——她連一點點都不捨得掙離。
他微微鬆手,定定凝視她,眼神極專注,而後,試探地,傾前輕碰柔唇。只一秒,輕觸、然後分開。但彼此的唇溫、膚觸,已留在唇心。
那感覺,不差。
她下意識地抿了抿唇,學著他下午那樣,只是單純地,想將他的溫度留住。他眸一熱,再度抵上唇瓣,這一回,停留得久些,熨上彼此的氣息、感受肌膚貼觸的觸覺,輾轉廝磨,然後加深,試圖描繪她的唇形,像是探險一般,逐步探索、深入。
他沒吻過誰——至少沒有那麼深入地去瞭解,探索一個女人唇上的味道、溫度、觸覺,以及親吻的滋味。
她的唇,豐潤柔軟,吻著的感覺,很好,甚至會讓他有些流連忘返,再三吮弄,心跳為此而失去原來的頻率。
原來,這就是接吻的感覺。至少打破他以前的差勁印象了。
他一吻再吻,小佳人低低嚷哮,不知所措地揪緊了他胸口的衣襟。
他低噥,在她耳畔出言鼓勵。「脫掉它。」
她看了看掌下凌亂的衣物,再抬眼看他,只猶豫一秒,便動手執行任務。他微笑,再度迎上柔唇深吻。
他不是木頭,佳人厚意,豈會不懂?
為奴出來難,教郎恣意憐。
他們的第一次,其實不怎麼美妙。
她痛,他也沒多舒服,兩隻經驗值相加等於零的菜鳥,只是憑著本能碰觸、貼纏,找尋情慾宣洩的方式。
以技術層面來講,稍嫌笨拙。男人是很感官的動物,他在她體內、被她柔潤肌膚包圍的快意,一度令他放肆了力度,失控地弄疼她。
然後,看著她咬唇,不敢發出聲音,淚眼汪汪看他的模樣,不知怎地,心房一陣軟,產生近似憐惜的溫柔情緒,摟住她吻了吻。
他沒有折騰她太久,第一次,最多就賺個經驗值而已,快感當然還是有,但要說欲仙欲死、激情酣戰什麼的,就有些言過其實了。
但,他很喜歡彼此肌膚相貼的感覺。
兩人裹著一條棉被,暖呼呼的身體擁抱依偎,情事過後,交換幾句耳語低喃。
「……你說,你沒談過戀愛?」她好訝異,以為自己聽錯了。
「哪來的時間?」他反問。
也是。既然連戀愛都沒談過,那……
「剛剛?」
「跟你一樣。」
她張大眼,撐起身子看他,發現他不是在說笑。
「幹麼那麼訝異。」他將她拉回懷裡,摟好。沒好氣道:「我是那種會跟外人亂來的人嗎?在你眼裡,我有這麼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