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開眼,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他先是頓了下,而後心頭劇烈地顫跳,猛得像是要把體內的血給瘋狂擠壓出來,教他不能呼吸,霎時渾身冰冷。
「呼……總算過去了,不過沒關係,山裡頭總是這樣,有時候雨下得太大,是會東崩一塊西崩一塊,不過崩落的通常都是一些山邊瘠地,所以崩落的山石不會太大,你……」卜希臨解說著,要他放寬心,卻突地發覺自己身下壓著的這副軀體,冰冷得可怕,心頭一窒,黑暗中,她的手從胸口摸索到他的臉上,不停地輕拍著。
「七彩、七彩!你沒事吧!我有撲這麼大力嗎?」卜希臨快哭了。
本來只是怕他被洞口的落石砸到,才會將他往裡撲倒,豈料他這會卻渾身冰冷,還僵硬得像是屍體。
七彩一雙異瞳大張著,整個人像是抽搐一般,身子拉得直長,像是沒了意識亦沒了呼吸,只有瞳子不斷地緊縮著。
「七彩,你不要嚇我!」眼泛淚光,她拚命地拍打著他,在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才驚覺他一雙眼瞪得直直的,尤其是那只深藍的左眼,像是在黑暗中不斷地綻放光芒。「七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不要不吭聲!」
她急得眼淚直落,手不斷地在他身上游移,只為了確定他身上是否因為她的推撲而造成傷口。
「黑……」許是她不斷地輕撫他的身體,像是將梗在喉口的一口氣推開,讓他能夠發出單音。
一聽到他的聲音,卜希臨不禁大喜,耳朵貼近他。「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太……黑……」
「太黑?」她擰起眉,看向四周,沒多細想,起身走向洞口,想要將堵在那裡的落石給推開,無奈她力氣太小,怎麼也推不開。「七彩,我推不動!」
她又趕緊回到他身邊,發現他渾身緊繃得好可怕,好像隨時都會死去,不敢再多猶豫,她抽出腰間的鋸刀,直往洞口的落石劈著。
她一刀砍過一刀,黑暗中,她看不見縫隙在哪,只能胡亂地劈著,再用手沿著堵滿洞口的落石摸索,一摸到較軟的土層,她就乾脆用雙手挖,也不管夾雜在其中的尖銳利石會割傷她的指頭。
她拚命的挖,直到被她挖出一個腕寬的小洞,外頭透入淡淡微光,她欣喜地回頭。「七彩,看得見光了,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外頭大雨滂沱,儘管透著光線,卻十分微弱,然而就算是細微的光芒,在這一瞬間,看在七彩的眼裡,猶如逼退黑暗的黎明曙光。
冰冷從指間逐漸退去,僵硬的身體開始放鬆,空氣可以進到他的肺裡,教他不斷地咳著,卻又貪婪地呼吸著。
「七彩、七彩,你好一點了嗎?」她跑回他身邊,小臉佈滿擔憂。
她看起來驚恐又無措,和平日的她大相逕庭……他想,他嚇到她了。
「我沒事。」他啞聲道。
「真的嗎?」她還是不住地看著他。
七彩還感覺得到身上因恐懼而泛起的顫慄,然而當眼角餘光瞥見她佈滿髒污的十指,上頭彷彿還淌著血,他一把抓過,直睇著她,「痛不痛?」
「不痛。」她搖搖頭,小聲問著。「要不要再把洞口打開一點?你會不會覺得舒服一點?其實掩在洞口的落石不多,反倒是泥層較厚,不過有雨水,所以土是軟的,再等一下,應該就可以全部挖開了。」
七彩說不出話,心底發澀的痛著,卻又暖得泛甜。
為什麼她可以如此待他?
他失去記憶,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更不知道為什麼處在黑暗又密閉的空間裡,會讓他驚恐得快要死去……為什麼她壓根不怕,反倒是一心只想救他?
「七彩,沒事的,我一定會把擋在洞口的落石泥土全都挖掉。」她輕拍著他,不斷地安撫,想要起身再去挖土。
「希臨,不用,這樣就可以了。」他抓著她的手,不希望她離開自己太遠。
她突地頓住,只因這是他第一次呼喚她的名字,而且是用很溫柔的嗓音喚她,莫名的,她眼眶發熱著,就像是緊繃的弦在拉扯到最極限,松彈之後,原本該有的驚懼和鬆懈全都一口氣湧了上來。
「七彩,你嚇到我了。」她扁著嘴,不敢真讓眼淚掉下來。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輕抓著她的手,柔聲安撫著。
「沒關係,不要怕,有我在。」她反抓著他,緊握著,感覺一陣顫抖,卻分不清楚發顫的到底是誰。
聞言,他不禁笑柔了異瞳。「嗯,還好有你在。」
「對呀,你運氣真好遇上我。」
「是啊。」他也很認同。
如果不是她,他的心裡不會激起陣陣漣漪。
如果不是她,也許終其一生,他都不會懂得何謂憐惜。
昏暗之中,兩人對視著,誰也沒有再開口,彷彿只要凝視著對方的眼,就能夠安定彼此的心。
洞外強勁的風不斷地刮著,挾帶著斜雨急刷而去,有些則是斜打進洞裡,好半晌沒有停歇的跡象,卜希臨這才輕聲啟口說:「七彩鳥,也被稱為希望鳥。」
第4章(1)
「希望鳥?」
「對呀。」她看著他的異瞳解釋,「七彩鳥的羽色看似黑,但實際上是深藍,在鄰國有句諺語說,黑與藍交錯,代表的是黑暗與黎明轉換的瞬間,也代表著沉淪黑暗許久,終於等到曙光,等同希望降臨。」
七彩怔愣地看著她。
「爺爺說,我出生的時候,剛好有只七彩鳥飛到窗前,所以才會替我取名為希臨。」她自豪地說出自己名字的由來。
「希臨……確實是個好名字。」
「對呀,七彩也是個好名字,代表希望。」
「你不是說,我是大傻?」他打趣道。
「……你就非得在這當頭拿話堵我不可?」她瞇眼瞪他。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否則也不知道這雨到底要下多久。」
從那小小的洞往外看,卜希臨不禁歎氣。「確實是下滿久的,待會得把洞口挖大,就算雨還下著,咱們也得趕快下山,畢竟入夜的山是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