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你好樣的,譚嘉珉!」他咬牙吐聲,理智斷線。「我完全找不到任何一個形容詞,表達出你有多渾蛋!」
他旋身,移動輪椅,盛怒下一句話都不想跟她說。
「叔趙!」她快步上前。「你——」
「讓開!這件事我不可能就這樣算了,你敢再包庇他,或開口替他求情,我現在就掐死你!」
「我沒有要替他求情,」在決定說出真相之時,她就已經做好準備他不會善了。「我只是不確定,自己如今的定位。」
那個渾蛋的親人?
還是楊家的媳婦?
是仇恨?還是家人?
她也在等他的宣判,好讓她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在你試圖掩蓋這件事,包庇那害死我父母的渾蛋時,請問你——又將我置於何地?」
冰冷目光,望得她幾乎無力招架。每一句指控,她都無法反駁,從決定隱藏真相的那一刻,她就應該要知道,他不會原諒她。
她確實做錯了,這五年,內心的是非觀沒有一日饒過她,該受教訓的人不曾付出代價,受苦的人討不了公道。
她從很早、很早以前就後悔了,可是、可是……
再相遇時,他提出的要求那麼誘人,讓她……再一次掩蓋住良知,一晌貪歡。嘴上說是為了補償他、彌補堂弟犯的錯,但事實上,自己又何嘗不是貪戀他給的幸福?如果她願意承認,根本
就是她自已不願意失去他,為了一己私心,委屈了心愛的男人。
這樣的她,一錯再錯,這樣的她,有什麼資格要他原諒?
她無話可駁,頹然讓開身。
楊叔趙回房,關上門的同時,撂下一句:「我們都需要冷靜,暫時不適合同處一室。」
她聽著房門落鎖的聲音,苦笑,想起那一晚,他溫暖的懷抱。
如果她現在對他說那句話,他還會無盡包容地說「我不生氣」嗎?
怕是會更加狂怒吧!
她背過身,走入客房,關上門,才任淚洶湧滑落。
不該意外、也不該覺得痛才對,這本就是意料中的事,但是……在決定全盤托出時,心裡還是抱著極微小的希望,期望他記得——
她除了是那個毀了他一生的渾蛋的親人外,同時也是愛他、用全部力氣守護他的妻子。
記得——她那晚說愛他的真心真意。
記得——她哭著說只剩他一個家人時,他會疼惜她擁抱她。
但是,叔趙,你還記得嗎?
她倚靠門板,輕輕滑坐地面,無助地環抱住自已,任滿心的惶懼淹沒自己。
她一夜沒睡。
數度起身,看著走道另一方緊閉的門板,門下透出的燈光一夜未熄,心知他必然也沒睡。
是啊,誰還睡得著?
她本還抱著一絲希望,想著他經過一夜冷靜,或許沒那麼氣她,今天會願意與她好好談談,誰知——
她做好早餐,前去敲門時,才發現他一聲不響地離開,只收拾簡單的衣物與日常用品,走得極倉促。
我回祖宅,我們暫時分開一陣子。
事後,才收到他傳來的簡訊。
她太高估自己了,他已經厭惡她到——連話都不想跟她說。
她後來撥電話到楊家祖宅,是楊仲齊接的,並勸她道:「給他一點時間調適,這種事情沒有一個人能立刻把情緒平復過來。」
看來,對方也知之甚詳了。
「那你呢?也痛恨我這個兇手的堂姐,不願我當你們楊家的媳婦嗎?」
「這是兩回事。譚嘉凱做的事,跟你們婚姻的存續與否,兩件事應該分開來看,我個人對你並沒有任何負面情緒。」
「是嗎……」多麼理性的一個人,不知叔趙是否也能這麼想?
確定了他人在祖宅,楊仲齊也承諾會留心多關照,她也就安心了。
之後將近有一個月的時間,他們沒見面、沒聯絡、更無隻字片語,但是透過楊仲齊轉述,知道他大致安好,能吃能睡,作息規律,不錯,情緒也很平穩。
但,卻始終沒有給她任何回應。
如果到了這個階段,她還不懂他的意思,那就是在裝傻了。
沒有她,他依然可以很好。
晾著她,不理不睬,識相的人自己應該知道要怎麼做,不必等人開口。
反正,她早就做好心理準備,意料中的事而已……
片花九(2)
傍晚,楊仲齊由公司回來,一進門,裡頭的人便將目光望來,落在他手中的文件袋上。
「剛剛從門房那裡拿到的。」不知道楊四嫂這回又寫了什麼?
剛開始,是一串記錄清單,寫些丈夫生活上的小習性、該注意的地方,以及什麼食物他不能碰、回醫院複診的時間等等……怕別人疏忽了,還寫下來交給楊仲齊,拜託他好生照看她的生活。
然後,不定時送些丈夫喜歡的食物來,怕這裡的廚子口味他吃不慣,因為他有點小挑嘴。
早晚溫差大,怕他帶來的衣服不夠穿,自己又整理了一袋他常穿的衣物,還有一些他偶爾會用到的藥品。
每天、每天,想到什麼就做一點,楊仲齊從來不知道,原來妻子要做的事情有這麼多,他有點羨慕叔趙了。
「有老婆真好。」
當他這麼說時,楊叔趙只是淡瞥了他一眼,又繼續低頭吃老婆的愛心餐點,不置一詞。
說實在的,他有點搞不懂這個悶騷的四堂弟在想什麼了。
一開始,以為他氣妻子的隱瞞——這個應該有一點。
覺得叔趙是有些遷怒了,畢竟他跟三叔的感情太好了,一時難以冷靜,這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叔趙是個是非分明的人,也不至於氣一次生氣就不再要你了。心情調適過來就好了。
然後,不確定是不是還有一點——「你把我當什麼?只顧你堂弟,我就比根草還不如」的怨氣。
不過現在看來,不管那些林林總總羅列的項目成不成立,一個不爽對方的人,是不會吃那個人做的餐點吃得如此理所當然,一點掙扎都沒有!
當妻子的,依然牽掛關懷,而那廂也接受得很坦然,這像是在冷戰中的夫妻嗎?這對夫妻也堪稱一絕,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吵架是這種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