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奴婢覺得身子有些熱呼呼的……不過,駿少爺,您方才在做什麼呢?」辛海棠既然清醒了,便不允許自己發懶躺在床上,奮力撐臂坐直身子。
「方纔?我沒有做什麼啊。」連駿的笑容微微一僵,不太自然的應道。
「沒做什麼嗎?」辛海棠沉吟,「可是奴婢方才好像聽見您在罵人?您的意思是奴婢聽錯了?」
「沒有……」連駿原本見她醒來很是欣喜,可是對她立即恢復平日那種監督他行事的模樣又有些手足無措,但最後還是決定擺出主子架式壓她。「就算我罵人又如何?」
「總管是因為做錯了事而受您責罵?」
「並不是……哼,不過我高興罵就行了。」連駿雙手交疊於胸前,一副
「主子我最大」的神氣模樣。
「嗯,您高興罵就行了。」強忍著初清醒時的虛弱不適感,辛海棠掙扎著下床,雙膝一彎,便跪在總管面前。「奴婢代您道歉就是。」
「喂!你做什麼?」連駿拉住她的手臂,想硬拉她起身,卻又想到她大病初癒而不敢使勁。「你起來啦!」
「不行,由於您亂罵人,奴婢尚未代您道歉,哪能起身。」
「好啦!只要道歉就行了吧?」連駿沒好氣地朝總管一瞪。「對不起!」
「您的道歉不夠誠意,沒有告知對方您道歉的理由為何。」辛海棠又輕聲指正道。
「道歉還講究什麼理由……」連駿不快的嘀咕聲消失在辛海棠愈來愈顯失望的眼神裡。
可惡!牙關一咬,連駿再次轉身面向總管,接著正襟斂袖,恭正嚴謹地朝他行謝罪大禮。
「對不起,我不應該一時情急,將怒氣發在你身上,你就……大人不計小頭過?」他忽然轉頭問了辛海棠這麼一句。
「是小人。」小頭是什麼啊?辛海棠不覺一哂。
「嗯,小人。」連駿立即更正用詞。「大人不計小人過。喂,我都道歉了,你還不說話是表示不接受嗎?」
「駿少爺!」辛海棠哭笑不得,撫額低聲歎了口氣。
「咦?不、大不是不接受……」總管趕忙搖頭。他是震驚過度一時反應不過來啊。
「好啦,他接受啦!」連駿再度轉頭對辛海棠得意地笑道。
您是主子他是僕,他能不接受嗎?辛海棠無奈的這麼想。
無論如何,辛海棠醒了,連駿喜了,連家兩位夫人安心了,連家闇家上下跟著風平浪靜。
經此一事,連老夫人自此開始對辛海棠另眼相看,某天趁著連駿上課時私下喚她前來。
「看來先前「陰素華」的意外就這麼算了。」
連老夫人算是饒了辛海棠失手翻了藥壺的過錯,只是連駿近來維護這丫頭的做法太過明顯,教這位老人家不得不多加留心。
想當初,她不願為連駿找個容貌太過出色的丫頭,便是希望避免丫頭以色事人,讓連駿因而誤事敗家,但現下看來,容貌平凡的辛海棠也很有可能是興浪翻濤之人啊,該如何是好?
「是,謝老夫人仁慈,奴婢銘謝在心。」辛海棠連連叩首。「但不知老夫人喚奴婢前來有何吩咐?」
「沒什麼,我只是想關心一下駿兒最近的情況。那孩子近來在鬧脾氣,不肯跟我們多說兩句話,只好找你來問問。」
「是,奴婢這就向您稟告駿少爺的近況。他近來已經跟夫子習完詩經,已識得近七千字,且已在夫子教導下開始學作詩。他的起居作息正常,就寢必滿四個時辰,三餐定時定量,亦肯食用補品,對強筋健骨很有益助,接下來奴婢準備向全大夫請教,看看駿少爺是否適合開始學習內息調和等入門功夫。」
「喔,駿兒適合學這些?!」連老夫人問道。
「應是可行。奴婢會先教導駿少爺打坐、蹲馬步等基本功,如果駿少爺練習得宜,便可進一步潛修內功,增強內力。」
「接下來駿兒就能正式習武了嗎?」連老夫人又問。
「老夫人,請恕奴婢大膽直言,依奴婢觀察,駿少爺身子骨天生較單薄虛弱,確實不適合習武,但潛修內功以保健強身,少病寡疾,助益甚大,若老夫人允許,奴婢願全力以赴,如是教導駿少爺。」
連老夫人登時不語。
說真的,辛海棠這番話,這些年來全大夫不止對她提過一次,但她就是聽不進去,直到現下,辛海棠也道出相同的事實,教她不得不正視了。
「至少你很誠實,告知我駿兒的真實情況。」半晌,連老夫人幽幽歎了口氣。「只是,駿兒不能修習武藝實在不像話,哪有連家子孫無法上沙場的?傳出去真會給人笑掉大牙。」
「總比因為打不過別人而死在沙場上來得好。」
「你……」連老夫人起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接著因她出言不遜而光火。
但是,當她想斥責時,辛海棠正好微微抬起臉龐,剎那間掠過的一抹情緒教她陡然噤了聲。
那是種悲傷沉痛的神情,讓辛海棠的小臉看來滿是早熟的哀戚,宛如一個已經品嚐過世間情愛的成年女子。
但那只是剎那間的事,一眨眼,辛海棠的神情又恢復為平日的謹慎,教連老夫人覺得自己方才是一時眼花看錯了。
既然看都能看錯了,那剛剛聽見的也有可能是聽錯了?這麼一想,連老夫人便語氣和緩地提起另一個話題。
「駿兒適不適合習武這事先不提,我此番喚你前來,是另有叮囑。」
「奴婢洗耳恭聽。」
「我要教誨你一點道理,需知世間天地有別,男女有別,士農工商亦有貴賤之別。門當戶對乃常理,紆娶下嫁並非福分……這些道理你可懂得?」連老夫人左拐右彎地說了一大篇,就最後幾句是重點。
「奴婢雖曾識字讀書,但委實年幼,沒能學到多少,所以真的不太懂得老夫人所說的大道理,您是否能解釋給奴婢聽呢?」辛海棠抬起小臉,臉上儘是納悶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