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見那父子的對話了,一股滾燙岩漿在脈搏裡湧竄——別吵!等我們中獎後,就可以翻身了……別吵!等我們再中獎後,就可以安享人生……別吵、別吵……貪慾是無底洞,在回憶中蠶食幼小的福氣。
她眼下看見一個愚蠢的決定,即將造成終身錯誤,她怎能放著不管?
「遲先生,本為對的事落在錯的人手上是否糟?而有權有勢,真能改變風水?」她的眼楮睜得渾 圓。
遲暮春對她突來的認真反應,起疑惑了。
「剛才在賭馬場裡,我學你說話了。」
他頓了頓。「所以?」
「我現在還想再借借你的名字。」
「可以。」他瞇起藍色眸子,揣測不出她的意圖。
「但是我個性太拗,所以連你的也順便借了?」
「行。」他答得乾脆。
這是他第一次沒法摸透她的想法,但他順著她走去的方向望去,沒了多久,嘴角便微微彎起。小號遲暮春負著手,一臉的懶洋洋,跨步兜回來。「遲先生,我好像有點明白風水了。」
「嗯?」
「挺過癮的。」
「那風水是什麼?」他有些詫然。
「是選擇。在錯的時候,做對的選擇,有時需要狠狠地踢醒人,賭場這邊……」
「賭場很缺人。受了惠,肯在遲暮春名號下掏心做事的人。」
她眨了眨圓眼。
「怎麼?」
「只是覺得……當有權人似乎不賴。」
「你的心.似乎要變了。還是……這才是你心底本來的小財神?」他摸她鬢上柔順軟發,她臉頰頓時通透如顆紅柿。
「我性子沒變,可以堅若金剛。我臉酸了,原來要裝你懶懶散散的不在乎,更費功夫。」
「表面功夫,馬馬虎虎。」他輕輕揉上她雙頰,外頭的賽馬蹄聲再度鼓噪,喧喧鬧鬧,一片霞色染彤。
李福氣望向天空,多年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平靜,肩膀一鬆,賴在遲暮春懷裡。
那一波一波的心跳,就像蝴蝶翅膀一樣,揚呀揚呀揚……
第7章(1)
近來,道上私傳,專看風水的遲暮春突受神佛感召,主動下巡貧窮小店,給予資助;而凡遲先生所蒞臨的小店,人潮絕對洶湧。
嗡——嗡——吊扇緩慢,將近凝滯,一片一片滑過廳裡的空氣。
龍盤水,虎據巖,一具屏風刺繡的殺勢騰騰,焰氣森森。半遮掩的室內兩三人,中間一盞茶煙裊裊,李福氣相中的這家牛肉麵店,門可羅雀。
「風水……我是來看風水的。風水要出了問題,就是大問題了。」她慢條斯理地環視四周,雙手慢悠悠負在身後。
「哦?你說你是遲暮春?」坐在對面的老闆瞇眼盯著她。
頭剃三分,胳刺雙龍的虎背男瞇起眼。如屏風上刺的老虎正惡狠狠瞪金光眼,等待吞噬一切。
她瞄了一眼櫃檯。「老闆覺得,風水算什麼?」
「遲先生今日刻意來說的風水?」
「風水即人,即是選擇。跟人流轉的,也稱風水,風水跟對的人走;我見此地風水很是堪慮。」她摸上窗緣,上頭都蒙一層灰了,此時幾名客人推開大門,看了一眼店舖,隨即反感地離去。
她看了一眼外場人員,忍不住脫口而出:「老闆,您店裡的擺設簡直像掛羊頭賣狗肉,又放了兩三個站在店裡臉色凶巴巴的外場人員在泡茶,生意當然不會好。」
店裡兩三人互相交換眼色,蔣老大舉高茶杯。
他雖沒見過遲暮春,但記得傳聞中的遲暮春是頭狡猾狐狸,怎麼來的卻是這般其貌不揚的平凡女孩?
但眼前女孩舉手投足散發大將風範,面對他這角頭老大竟能悠悠哉哉,還敢獨身前來。好歹掛了份名號,有可能是對方遣來的使者,他不會掉以輕心。
若她是正牌遲暮春,怎敢主動來國爺地盤?
他們打算先測測她虛實,於是早差人在杯裡放藥。「遲先生一席話有理,我敬你。」
沒料到對方敬她茶,她接過茶杯,疑慮了一會,但對方年長,就禮貌上來說,是該意思意思。她拿起茶杯止在唇邊,啜了一口。
這茶的味道,怪怪的……
她索性一口氣吞入腹裡,覺得又苦又澀,忍不住道:「老闆,您這茶水,是否該換了呢?」
「小女孩,你夠膽喝我的茶。是想借此繼續談風水詆我?還是想從我這裡撈點油水?」蔣老大打自心底冷笑。「我們不如來談你的年紀,跟傳聞中的遲暮春是否相同。」
她笑得有點僵,這……她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平凡小店怎會認識遲暮春?還帶著濃濃的敵意?
是了。早從第一步踏入店裡,她就感覺氣氛怪異。但她沒選擇離開,畢竟這陣子假借遲暮春名義偷看風水,還真有很多店家傻傻的,不知道自己生意為何不好……
正當老闆想盤問她時,忽然大門推入一群黑衣人,其中一名西裝筆挺的站了出來。「義爹,咱該談談這條街頭巷尾換誰主事了吧?」
老闆重重拍了桌面一下,瞪了他一眼,茶水四濺。「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好樣的跟遲暮春聯手,想搞走我?」
怪了,這家店真的怪了——日上三竿,頂著店面不開張,擺明趕客人,現在又來一群凶神惡煞。
李福氣好像有些明白了,她闖入不該闖的地頭了。她揉揉太陽穴,怎麼頭好昏……
「遲暮春?」年輕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該不該應答,萬一是她造成了兩人的嫌隙,她會過意不去。
還想解釋……只聽對方與老闆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過頭。
「最好是!原來是想把莫須有的罪名套到我頭上,好讓你繼續佔著缺!」
「胡說八道!」
越演越烈,雙方掄起拳頭,甚至要上演全武行。
冒牌遲暮春夾在兩人中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忽地,外頭細小似壁面剝落聲,順著一陣風刮入,屏風微晃。
「遲先生,茶還行麼?」一名飄逸男子迅速接過她手中茶杯,眉心微微一皺,見杯底只剩幾滴茶水殘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