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他為什麼要悶不吭聲地抓她,害她因此誤傷了他?
王富翔比她更加不明白呀!
他雖然反應慢了一些,但腦袋卻轉得比別人快。在他反應過來走水之後,不想一場無名火使得煮熟的鴨子飛了,白費了這幾日獻慇勤的功夫,因此二話不說連忙追了出來。
看見落單的「鍾小陌」時,他還以為自己的好運到了,正想把人抓住,就近找個地方嘗嘗滋味,哪裡曉得,這看起來弱不禁風又好騙的小子竟有那麼兩下子,而且出手儘是些陰損的招式。
插眼,戳喉,踢雞雞。
王富翔難以想像,他會在一個水靈靈、俏生生的小少爺身上,生受這些比市井混混還無賴的招式,真要疼死他了。
鍾離魅兒只怕想破腦袋也不會知道王富翔滿肚子的淫邪歪念。
她只當自己一時緊張誤傷了人,心裡正感到萬分過意不去,但還沒等她開口,就覺得身子一麻,再也無法動彈。
有人點了她的穴道!
反應過來的鍾離魅兒先是一怔,因為太意外而忘了害怕,反而有好一下子的時間都在思考著:怎麼回事?是誰?為什麼要點她的穴?
等到她回神過來才想,她可能是遇到壞人了,也許應該要害怕?
那時,倒在地上哀哀直哼的王富翔捂著直流淚的紅腫雙眼,從地上爬起,一瞼狼狽又扭曲的恨聲道:「好樣的,看爺不收拾你!」
只是,才準備邁向「鍾小陌」一步,剛從地上爬起的王富翔又倒地了,邁回連哼聲都沒有,再也沒了動靜。
不遠處依舊充滿救火的喧囂聲,還能聽見因為發現火勢比想像中的小,眾人此起彼落地咒罵縱火者的言語。
對照這暗巷內的寂靜,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王富翔、無法動彈的自己……鍾離魅兒只覺得這一切實在太古怪。
又想了好一會兒,她疑惑著……是不是該出聲問問?
但要問誰?
越想,她就愈加苦惱,她確定在她的記憶當中,完全沒有遭遇過這種狀況,不知該如何應對。
淡淡的、夾帶著些許藥香的松香氣味在這時撲向她,鍾離魅兒一怔,雙眼已被人從身後蒙住,而她再熟悉不過的味道也隨著對方身子的貼近變得更加明顯。
「保命三招使得不錯,出手的時機都有抓到點上,但……」好聽的聲音以師父的口吻指點道:「對週遭環境的警覺性不足,對人的提防心也不夠……『鍾小陌』,以這樣的應變能力想闖蕩江湖,還不行喔。」
溫溫熱熱的氣息直接吹拂在那小巧的耳廓邊,酥酥麻麻的感覺像根小羽毛般直搔心底,引起一波輕微的顫慄。
一度遭禁制的行動力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恢復,但除了鼓起腮幫子,顯示出鍾離魅兒對於被評為「不夠格」的言論感到不滿意,其他的動作倒是沒有,動也不動的、完全不出聲。
鍾離魅兒根本不想玩這個「猜猜我是誰」的遊戲。
無須懷疑,身後的人除了她的兄長、知她甚深的鍾離謙陌,又還能是誰呢?
她甚至也不猜測為什麼哥哥會知曉她「行走江湖」的化名,即使如今為時已晚,遲鈍如她也已經省悟到,哥哥定是派了人暗中跟著她。虧她一路上跟南宮潤還自以為是兩隻斷了線的紙鳶,是無拘無束任意高飛的兩隻小鳥。
鳥?
她們兩個阿呆,果然很鳥啊!
鍾離魅兒越想,原先成功離家出走的得意就消褪得更多,甚至忍不住要轉為沮喪了……
那一身墨紫衣衫、極度高雅貴氣的男子確實不是別人。只是,這時看著面前毫無反抗之力、明顯缺乏危機意識的小孩,鍾離謙陌難得反省,過去的十六年,他是不是太過保護她了?
明知她性子恬淡,心態安逸,他從來沒想要改變她,甚至一直慣著她,試著保住那份與世無爭的純真與善良,極力避免讓她接觸人生的現實面。
他成功了,卻也失敗了。
如今的她雖然如他所希望的那樣,還保有孩子一般的純真與善良,但相對地,因為渾然不知人心有醜惡的一面,她對人毫無提防之心。
「魅兒……」歎息,鍾離謙陌鬆了手。
被摀住的雙眼重見光明,連確認也沒有,鍾離魅兒轉身抱住那熟悉的頎長身軀,絲毫不理會平日裡那些教她聽得耳朵都快生繭的,關於什麼「男女之防」的約束與勸戒。
不意外,那熟悉的人不可避免地身體僵了一下。鍾離魅兒能想像,接下來一定會是老調重彈,說什麼兩人已經長大了,世人對男女之防是如何看重,兩人不宜太過親近等等長篇大論。
鍾離魅兒一直就弄不明白,男女之防干她什麼事呢?
他跟她又不是別人,自小如此親近、感情比誰都深厚的人,卻要因為長大而謹守什麼男女之防,到底是要防什麼呢?
「我現在是男的。」悶悶的聲音從他懷中傳出,趕在他開口之前先發制人。
意思很明白,她現在是男的,男女之防不適用於他們,所以拜託不要再跟她提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話了。
鍾離謙陌聽那耍賴的說法也只能失笑。「男孩就更不應該這樣愛撒嬌了。」
聞言,鍾離魅兒只覺得心裡悶悶的,有些難受。
她不明白,為什麼人要長大呢?
以前視為理所當然的事,現在卻這個不許、那個不准的,沒一件能做,竟然連撒嬌都成了一種錯,這讓她不得不感到氣悶。
「哥哥。」她低聲喚著,一派可憐委屈的模樣。
鍾離謙陌自然知道,以她特殊的體質,不適宜待在嘈雜的環境當中,極易造成她頭疼不適。
從來就不忍見她受苦,完全違反傳言中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形象,鍾離謙陌抱起那一臉可憐兮兮的小人兒。不多時,暗巷裡再也不見那一雙璧人的身影。
地上躺著一個動彈不得的王富翔,心裡想著:「我呢?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