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瞇成弧線的雙眼柔和了他的精明冷厲,軟化他的堅硬稜角,終於,他的世界中出現一個女人,並且想陪伴在他身邊。「想不想知道我的童年?」
「如果你原意說的話。」她看青玉一眼,看見她發現新大陸的興奮眼色,尹霏撇撇嘴道:「你下去吧,杷門關好,不相干的人不許進來,你們家閔爺的童年,是說給他新婚妻子聽的。」青玉吐了吐舌頭,福身退下。
門關上,一抹欣慰浮上,閔忻正道:「我喜歡你的口吻。」
「什麼口吻?」
「帶著獨佔性的口吻。」
「知道我性子多霸道了吧,想後悔?對不住,來不及啦。」
他輕曬,握了握她的手。「我不後悔,過去,我一直在期待有個女子可以對我霸道、願意對我頤指氣使,或者說……對我關心寵愛。」她沒回答,靜靜地望向他,那歡淡然的眼神沒有洩露太多情緒,卻莫名地帶給他無窮力量。
「我娘去世時我才七個月大,我以為繼母是我的親娘。因此我不明白她為什麼不疼我、不抱我,我常常在角落裡,羨慕地看著她輕聲暖語哄著二弟,卻不瞭解,同樣是兒子,為什麼會有這等迥異待遇。直到六歲,我才從下人嘴裡得知,她並不是我的親娘。」
「我爹很忙,從不在意後宅之事,弟弟們有繼母護著,我卻是什麼都沒有。直到一回,夫子誇獎我的話傳到爹耳裡,那次我從遠行回來的爹手中接到第一份禮物,只是個小陀螺,弟弟們屋裡早擺滿一堆,可我卻當成寶似地珍惜著,這件事情讓我學會,要讓爹注意,只有一個方法——優秀、傑出,強過任何人。」
「於是我認真學習,唸書、識字作文章,我的努力被爹身邊的大管事葉伯看上眼,也許是兩人投緣吧,他特別關注我,甚至將一身本事傳授給我。他明白我有多希望得到爹的重視,因此建議爹,讓我和弟弟們分別管一個鋪子來測試我們的能力。結果,你己經知道了。」
「那年我十七歲、比我小七個月的二弟也是十七,三弟、四弟分別是十六、十五歲,結果出爐,繼母哭著說不公平,說我年紀最大,自然佔便宜。」
「後來呢?」
「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爹沒理會繼母的眼淚,執意把我帶在身邊到處遊歷,那五年,我從爹身上學到不少東西,也豐富了人生閱歷,最重要的是,日夜相處,我終於明白何謂父愛。」
「我問他關於娘的事,他說自己有罪惡感,卻再也無法彌補,但他曾經喜歡過娘,是真心的。在我二十三歲那年,他與世長辭,他雖然抱歉,卻還是求我,在他死後要好好照看弟弟妹妹和繼母,我承諾了。」
「過去幾年,繼母的脾氣依舊倔強易怒,但待我卻緩和許多,身為母親該做的事,她也四處替我張羅,我們談不上母慈子孝,卻也維特著表面上的和睦。」
「她幫你張羅的,包括婚事?」
「對。」
是她張羅的?那麼會不會在裡頭動手腳,導致他後來的惡名?
見她未發話,他繼續往下說:「爹過世後,兄弟分家,我仍然供養繼母,對於出嫁的妹妹也沒小氣過,弟弟們生意不順利,我非但沒把他們趕出去,還負擔他們的生活所需,我以為自己的仁至義盡會換來他們的感激……」他緩緩歎口氣。
「他們沒有嗎?」
「表面上有,所以我相信繼母是真心為我打算、為我尋找好人家女子,我相信閔家是兄友弟恭的大家庭,但……」他眼底升起一股無奈的寂寥。「有一回過年,我加快速度把南方的生意給處理好,一路快馬加鞭,想回京同家人吃年夜飯,沒想到我風塵僕僕趕回,想給大家一個驚喜,最後卻是自己受到驚嚇。」
「發生什麼事?」
「我不讓下人稟相,悄悄來到大廳,滿桌菜餚擺上,己是酒過三巡,我親耳聽見繼母帶著醉意,樂呵呵說道:『那個外人不在,咱們這才是一家人團聚,以後啊,他就乖乖待在外頭當咱們的掙錢奴才,少在踉前晃,省得我天天同他周旋演戲。』原來在他們心目中,不管我做再多,始終是個外人、是他們的掙錢奴才,那次之後,若非生意必要,我很少待在京城老家。」
尹霏心疼了,疼惜他臉上的落莫,本想一片丹心照汗青,誰知卻是無奈明月照溝渠,好心成了驢肝肺,溫情遭人踐踏,這種親人,不要也罷。
她緊握他的手,貼到自己胸口,說道:「沒關係,在這裡,你不是外人,你是我的內人。」
她的笑話引出他一道淺淺笑意,「在那之前,我對克妻這件事沒有任何懷疑,深信那是我的命運,直到你的提醒……那候,你並不瞭解我的環境,卻能說出這樣的話語,當頭棒喝似的把我重重敲醒。我居然從沒想到過這層,這算不算當周者迷?」
「不算。應該說你太普良,對家人毫不設防,自然沒想到會有人為了利益而對親人下手。」
她這話有巴結諂媚之虞,分明是狐狸狀元,她卻說他良善遭人欺,但沒關係,現在的他,需要很多溫情,別人吝嗇的、捨不得給的,她慷慨大方,樂於付出。
他回她一記笑容。「到目前為止,尚未找到證據,證明那些女人的死與繼母有直接關係,不過秦文沒有停止追查,也許日後會查出一點蛛絲馬跡。」
「可以確定的是,第一任未婚妻死子疽疫,那年她的家鄉因疫病而亡的有七百多人。第二、第三任,都是體弱多病的女子,第四任被馬賊搶走,救回來後因不堪名節受損自殺了。第五任被我的名頭嚇到,同別的男
人私奔;第六任是繼母去買回的貧家女,想把她嫁進閔府,那女孩在婚前莫名其妙死去,閔家付出兩百兩,從此我的名聲臭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