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牡丹小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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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條擰吧的濕毛巾覆上她的額頭,稍稍降了她心頭的火氣,隱約地,她感覺到照顧者的善意,那道隆起的皺折漸漸拉平。

  「惜……惜春、勾月……」咦?她的聲音為何變得粗啞,喉頭幹得有如火在燒灼。

  「牡丹姊姊,你醒了呀!我是惜春,你瞧見了沒?」嬌嫩的稚聲欣喜地叫喚著。

  「惜春?」聞聲,她勉強地睜開眼,只見一隻細白小手在眼前揮晃,她有些迷惑的看著一張圓乎乎的小臉。

  她是惜春?

  「是呀,牡丹姊姊,還好你的燒退了,不然我都要陪你一起哭了。」惜春笑得有點傻氣,秀氣的臉龐看來十分天真。

  「我哭了……」伸手撫上不再年輕的面容,她忽地一愕,指尖的濕潤和臉蛋上的柔嫩令她心生疑慮。「勾月呢!為何只剩你一人服侍,那下賤丫頭又巴望爬上少爺的床,好爭得名分嗎?」

  想學她專寵一身,還不夠格呢!那點小小心思能瞞得了誰,上不了檯面的伎倆連她千分之一也及不上,她不管束是想看她能摔得多慘。

  「誰是勾月?牡丹姊姊你是不是病糊塗了,怎麼連口氣都變得不一樣了,像個使喚人的主子……」惜春將一隻手放在她額頭上,眼神寫滿擔心。

  「牡丹姊姊豈是你能喊的,別忘了自己的身份……」驀地,盈盈美眸瞠大,「等等,你是惜春?」

  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對勁,體弱的夏牡丹撐起大病初癒的身子,纖指微顫地指著酷似惜春少女時候模樣的綠衫小婢,眼中多了無法理解的困惑。

  惜春微噘著嘴抱怨,「人家已經說過很多次了,牡丹姊姊還沒回過神嗎?」

  真是的,牡丹姊姊一清醒就嚇人,那眼神陌生的彷彿不認識她似的,害她心口「咚」地一跳,以為她真燒壞了腦子。

  「……你……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不是她熏香一室的寢居,窗台旁的魏紫姚黃亦不見蹤跡,這裡是……

  下人房?!

  夏牡丹頓感背脊被磕得發疼,木板架高的硬床僅鋪著一張薄毯,一股淡淡的霉味從床底下傳來,直透屋樑的上方竟沒有床頂,空蕩蕩的一目瞭然。

  早已忘卻的熟悉感湧了上來,那牆角的蜘蛛網不就是當年她們笑稱養不起昂貴的百靈鳥逗趣,屋裡多了只蟲自娛也開心,因而刻意留下的。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幾乎忘個精光,自從輕解蘿衣進了大少爺的房內後,此刻這些極目所見的破舊已離她很遠很遠了,她是上官家的夏姨娘……

  「牡丹姊姊,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連我喊了你好幾聲都沒回應,瞧瞧你,又出汗了。」輕擰了條帕子,惜春伸手就要幫牡丹擦拭。

  夏牡丹倏地捉住她拭汗的手。「我發生什麼事了,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

  惜春是年近五十的婦人,臉上已經佈滿皺紋,不可能一夕間恢復少女容顏。

  興許是被她嚇了一跳,惜春吶吶道:「牡丹姊姊,你不記得了嗎?表小姐說你服侍不周,硬要你跳下蓮花池替她拾回繡花手絹,你……呃,就跳下去了……」

  是跳嗎?分明是硬生生被人給推下池的,她還記得那件事。「你說的表小姐是雲想容?」

  她夫婿的正室夫人,終身不孕的深閨怨婦。她眸光陰沉地閃了閃。

  「哎呀!小聲點,咱們做下人的怎能直呼主子名諱,表小姐已經看你很不順眼了,你不要再惹禍上身。」要是表小姐要對牡丹姊姊怎麼樣她也幫不上忙,做奴婢的就是位卑人微,是主子踩在腳底的泥。

  那是因為她早預見到自己會是她眼中的一根刺,想拔也拔不掉,扎眼得很。「惜春,給我一面鏡子。」

  「鏡子嗎?好,你等等。」她伶俐地取來一面銅鏡遞給夏牡丹。

  美人憑鏡,即便一臉病容仍有三分艷色。

  望著鏡中水靈靈的芙蓉嬌顏,翦翦水眸輕輕一眨便風情盡露,夏牡丹心裡雖隱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而此時不免面上訝異,驚愕於那張如花美貌。

  她每日理容梳妝看的是同一張臉,也是這張使人迷醉的嬌容讓她由小小的卑賤奴婢,躍升為前呼後擁的夏姨娘,讓身虛體弱的夫君為她癡迷不休,甘為裙下之臣。

  可是這一張風華絕代的面容早已染上風霜,歲月痕跡悄然爬上光滑臉蛋,她漸漸年華老去,失去那吹彈可破的水嫩肌膚。

  此刻,她看著鏡中皮膚白嫩、粉腮薄暈的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不過是打了個盹而已,打算稍晚再氣焰高張地壓住元配夫人的風采,以主母身份接受兒子媳婦的跪拜,在眾人面前一顯威風。

  可她睡醒之後看到的不是鑼鼓喧天的婚禮,而是十七歲的牡丹小婢?!

  夏牡丹不明白為何會發生這種事,卻記憶猶新十七歲的自己是為了什麼非得攀上大少爺不可,只因表小姐一句刺傷人的羞辱。

  「呸!相貌長得好又如何,還不是讓人使喚的下人,要怪就怪你自個兒出身不好,沒找對好人家投胎。」說完,雲想容捂著嘴輕笑,好像把她貶得一文不值是件相當愉快的事。

  夏牡丹忍耐著,只低下頭想避開一心為難她的表小姐,以為不正面衝突就能少些刁難。

  誰知她的不作聲反而令從小嬌慣的雲想容心生不滿,認定她是個不可不除的威脅,於是言詞更加不堪地奚落,硬要揉碎這朵礙眼的野花。

  「我與表哥打小就指腹為婚,最遲年底我們便會成親,我勸你最好別心存妄想,給我離表哥遠一點,他是我的,不是你這等污穢下賤之人沾染得起的。」她尖銳的指尖一戳,夏牡丹的眉心頓時泌出一絲殷紅。

  「奴婢不敢。」誰要那個病懨懨的大少爺,就你當成寶捧著,她要挑也會挑風姿過人的二少,雖然他是個風流輕佻的庶子。

  當時她心底確實是如此想的。

  也許她的表情透露出心中所想,惹得表小姐不快,她臉上怒色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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