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那晚下著大雨,得男穿著單薄的衣物,站在門口,流著淚,遲遲不願離開,等待母親的原諒。現在回想起來,她當時是著了魔嗎?竟然氣到完全不顧自己懷胎十月的孩子,也不准任何人插手管這件事!
第二天早上,得男不見了,僅是順著母親的怒火,孤苦落寞地離開家裡,母女冷戰了好多年,一直到今天。
「你愛她嗎?」
「很愛。」
姚母在他的眼裡看到薄薄的霧氣。她接著說:「這是之前談好的婚約,哪是說取消就能取消的?張家那邊我們該怎麼去說?」
袁學澤在打算來提親之前,早已想好了所有的事,只要得到得男父母的同意,他便努力遊說自己的長輩接納得男,和張家取消婚約而造成的後果,他也一肩承擔接受,哪怕是不再受到袁家的保護而失去所有,他也在所不惜。他有自信、有能力照顧心愛的女人,只要能和得男在一起,任何地方都是快樂的天堂。
「張家的事,請放心,我會負起全部的責任。」
姚母不知道他能負什麼責,但仍然被他的氣勢給懾服了。
事情發展至此,得男的未來,掌握在母親的一句話。
當天晚上,得男就從父親口中得知袁學澤下午來家裡提親的事。她立刻開車火速趕回家。
「爸,媽呢?」
姚父一臉輕鬆,嘴角掛著笑意,這是自從長女離家之後難得的好心情。
「她喔,正在廚房忙著呢,我剛剛和她說你要回來,你媽就把我罵了一頓,說我太晚告訴她,罵完後,又急忙要我騎車載她去黃昏市場買菜。真奇怪,只是女兒要回家吃飯而已,幹麼搞得像大廟殺豬公拜拜一樣?」
得男放下手中的皮包,環顧四周,這個家是在她離開之後才搬過來的,一樓有庭院,讓公職退休的爸爸能在家裡種種花和一些簡單的蔬果,很愜意、很舒服。
這個家,她雖然沒住過,但兩年前重新裝潢都是她一手包辦的,因為爸爸說自己的女兒是設計師,一定有不同於他們的美戚,所以執意將裝漬房子的事全交給她,也只有那段時間,她才進來過。
「得男,去幫你媽媽的忙吧,希望還沒回來,你媽年紀大了,手腳沒那麼利落,又想幫你加很多菜,肯定是邊炒菜邊發牢騷。」
「喔。」
得男脫掉外套,緩緩走進廚房。從小到大,進廚房邊幫媽媽忙、邊聊天一直都是希望的工作,她永遠只是在書房讀書,有一回她故意在廚房外頭偷看,看到希望和媽媽的互動是那麼生動、那麼有趣,不是只有油煙味而已,那是她第一次嫉妒希望。
她走到廚房門口,果然就聽見媽媽在發牢騷。「厚,還知道要進來幫忙啊?你也真是的,人要回來也不先和我說,這黃昏市場賣的東西哪夠新鮮啊?老是吃保溫鍋裝過去的菜,難得有機會可以回來吃現炒的,居然菜還不夠,我真的會被你氣死!」
得男走進廚房,姚母罵不過癮,轉身想繼續罵時,沒想到走進廚房的不是老伴,而是女兒。
「爸要我進來幫忙。」得男指指外面。
「喔。」姚母放下手中的菜刀,在圍裙上擦乾手。「我剛、剛才不是在念你,我是在罵你爸。」
得男點頭。「我知道你不是在罵我。」
從她有記憶開始,這是她第一次和媽媽一起待在廚房。
第9章(2)
「你會不會累?要不要在客廳休息一下?」媽媽熱切地問著,眼裡閃著薄薄的水霧。
得男抿著唇,搖搖頭,淚水同樣盈在眼眶中。「不會,我不累。」
「喔。」姚母立刻脫下身上的圍裙。「那這個給你穿,衣服才不會弄髒。」
「不用了,衣服我再洗就好!」
「白色衣服不好洗,套著比較好。」母親踏起腳尖幫女兒將圍裙套上,這是很近很近的距離,近得讓她聞到母親身上水晶肥皂的味道。有潔癖的媽媽一向都是用水晶肥皂手洗自己的衣服。如果她順勢抱媽媽一下,媽媽會不會嚇一跳?
「媽,你變矮了。」
姚母漾開笑。「是啊,越老越矮,再過幾年,我就會跟你阿媽一樣『 倒縮』 成哈比人了。」
如果是希望,應該會毫不考慮地投入媽媽的懷抱吧!從小到大,希望最愛和媽媽抱來抱去……
但是,她不敢,開口問道:「我能幫什麼忙嗎?」
母親拉開兩人的距離,尷尬地搓著手。「幫我洗菜好了,今天要開冷氣吃火鍋。」
得男一愣,她最喜歡吃火鍋,尤其是夏天,窩在冷氣房吃火鍋比冬天吃火鍋還要過癮,但希望不愛吃火鍋,加上這樣浪費電,所以在夏天,火鍋並不是姚家餐桌上常見的食物。
「我喜歡吃火鍋。」她靜靜地洗著菜。
「我知道。」姚母的手雖忙著,但有女兒的幫忙,連炒菜都會笑。
「媽媽,學長有來過?」
「嗯,他來提親。」母親用湯匙舀了一口菜吹涼。「來,試試味道。」
得男想知道後續,但只能聽話地張口試菜。「很好吃。」
「今天第一次做看看,XO醬炒蝦仁,我記得你考上大學的那天晚上,我們上餐館吃飯,你一直很愛這道菜。」
她哽著聲問道:「這麼久的事,媽媽還記得?」
「當然啊。對了,你的想法呢?」姚母開始盛盤。
「什麼想法?」
「對你學長來家裡提親的想法。」
她愣了下,然後搖頭。「我沒什麼想法。」和張家的婚事是早已決定好的事,她不想讓母親為難。
姚母不是沒看見女兒的落寞,這兩個孩子,論外型、論性格都是上上之選,更重點的是他們都深愛著對方。「女兒,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
「嗯。」
「你學長很愛你,那你愛他嗎?」
得男又愣了,接過母親手中的XO醬炒蝦仁,低著頭。「我都要訂婚了……」
然後她將菜端出廚房。
姚母歎氣,雖然她不是一個盡責的媽媽,但至少也聽得出女兒壓抑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