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容終於著見傳聞中的晉遠侯夫人,那個下蝟手欺害庶子,為達目的不惜在親」L子身上下毒的女子。
見到人之前,謹容在心底勾勒出無數神樣貌,但見了面,方知自己想錯方向,她不醜陋,不猙獰,沒有惡婦長相,相及的,她美貌天生,讓人忍不住想要投注日光。
吳氏身穿著一件月牙白的纏枝菊花對襟梢子,蜜荷色棉羅裙,頭上給著飛燕髻,上頭插著一根通體剔透的白玉福壽扁方,她滿臉的溫婉柔和,唇角帶著淡淡笑意,可明明是笑著的卻讓人感到不寒而慄。
她斜倚在長榻,端著一盞燕窩細細品吸,腳邊一個丫頭拿著美人錘輕敲,她不言不語,只是,頰邊的微笑始終不墜,像是演戲似的。
她身旁站著一名束髮女子,額角處有一道疤痕,若謹容沒猜錯,她便是許歷的親生母親一方姨娘。
聽四兒說那道疤痕是拜晉遠侯夫人所賜」下的,也因為那次的「賞賜」鬧得太大,連太夫人都被驚動,方能保下許歷一命。
許歷和方姨娘的一生,根本是本苦難中。
謹容輕歎,這樣一個看似嬌柔美好的婉約女子,怎地生出一副猛虎性子,是天生如此或是因為後宅之爭才磨出殘決性情?
她看向方姨娘,方姨娘的容貌遠遠比不上吳氏,能強得過的地方大概只有半滿身段,雖真愛千斤抵不上胸脯四兩,只是男人的寵愛可以依仗得了多久?
再加上一個虎視耽院的正妻,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她的地盤,誰敢踩進來?殺無赦!
如今,多年折滕,方姨娘憶不復見當年形容。
她向前兩步,如同奴婢般接過吳氏的杯盞,眼底儘是卑微恭敬,謹容這才發現她有一條腿是跳的,她忍不住心底升起一絲哀憐。
不知是否己經確定再無退路,謹容一顆心及而定了下來,及正無路可退,不如挺身前進。害怕又能怎樣?晉遠侯夫人能饒過自己?說不定不害怕,還能震懾對方幾分,迫得對方俯首羞愧。
心定,她仰起下巴,同吳氏一般,掛起淡然笑意。
己經跪過大半個時痕,謹容天生怕冷,寒氣從膝下的青玉地磚縫隙間誦上來,沁入早己發麻的雙腿,略略一動便像有千根萬根細針不斷刺上,可她咬牙撐著,不落半點下風。
吳氏遷自喝著燕窩,細細瞧向謹容,她同意這個何謹容雖是小門小戶的女兒,卻不怯懦畏縮,通體氣派,行止間不失端莊,難怪莘兒起了動念想將她留在府內當個真姨娘。前些日子,翡翠過來回話,把她與莘兒和簡煜豐的對話一一轉述,她確實是個心思靈秀剔透,穎悟瞭然的女子,她曾經想過去會會何謹容,可她不過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妾室,堂堂侯爺夫人纖尊降貴,豈非落了身份。
誰知道如今居然演上這一出逃亡計,把她往死裡得罪,也破壞了她對何謹容的所有好感。
所以她晾著這丫頭,再給她幾分下馬滅,否則她當真以為自己是莘兒娶進門的新婦、是這府中的半個主子?
吳氏低低一聲笑,無端端地激起謹容一個機靈,心下密匝匝地刺進無數綿密酸楚,她咬緊牙關,心底明白再多的不甘,至此己經成了定肩。
一名丫頭進門,走到吳氏跟前屈膝道:「夫人,世子爺和裕親王回來了。」
「快快有請。」
聽見回報,吳氏坐直身子,揮手讓捶腳的丫頭退下去,雙眼益滿笑意,幾分嬌態浮上,竟有幾分年輕姑娘的嬌媚。
門邊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兩人雙雙走進廳裡,吳氏一見到人,連忙道:「方姨娘,懷不快點上茶。」
那聲音嬌甜柔美,嗲得讓人忍不住興起一陣雞皮疙瘩,謹容下意識拾頭,卻意外撞見方姨娘臉上一閃而逝的不屑鄙夷。
許莘一進屋,發現謹容跪在廳前,他想也不想奔上前將她扶起,不贊同地向母親瞥去——
謹容雙腳止不住地打顫,這一挪動,雙腿的刺麻感更甚,她額間冒出無數冷汗,幾乎站立不穩,但即便如此她依然目視前方,不驚不懼,不慌不忙,面上波瀾不興。
許莘扶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滿面歉意,而吳氏卻像沒看見兒子的舉動似的,熱切招呼兩人。
「王爺、莘兒,快過來坐坐,盧縣那樣遠,這一來一回的也得十幾天,一路上辛苦了。」她口氣熱絡,可惜簡煜豐不買帳,他只淡淡地點個頭,在許莘身旁的椅子上落坐。
謹容心頭一驚,他們到盧縣去了?!是專程去對付哥哥的嗎?
不對,如果要對付哥哥,根本不必親自出馬,只要派個人去同哥哥的頂頭上司講幾句話,就夠哥哥這個小小七品官折騰的,那麼他們親自過去是為著……
謹容尚未想清楚,吳氏下一句話證明了她的猜測。
「我早說過何必跑那麼遠,她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女子,能往哪裡去?不在桃花村?!就必定待在城裡,只要對桃花村和那個醫館動點手腳,人自然就能冒出來,偏偏王爺和莘兒不信,硬要跑這一趟……瞧,人不就在這裡?」
簡煜豐向謹容投去一眼,清冷的目光與她對上,那眼神是對她很不滿意嗎?謹容自嘲一笑,難不成還不允許待宰的豬羊掙扎?
只不過這一回她總算認清楚,再掙扎也掙不開那致命的一刀,她終究是要落到他們手裡,終是要一嘗再嘗那個生不如死的滋味。
簡煜豐轉開頭,向許莘眼神示意。
許莘明白,他向吳氏說道:「母親,既然謹容己經回來,桃花村和濟民堂那裡,您可以撂開手了吧。」
方進城,簡煜豐和他便聽到桃花村和濟民堂的事,連忙策馬狂奔回侯府,並不是因為他們知道謹容己然找到,而是想盡快擺平此事。
這些年濟民堂救下的百姓無數,名聲比他們所想的還要大,京裡有幾個官戶都讓謹容看過病,雖不見得有交情,但若是惹得言官起了興趣一路往下迫查,謹容和鈺荷的事因此曝光,定會影響到父親的官譽。父親心底早己不待見他們母子,若再傳出此事……許莘憂心不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