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過,現在已經有兩位師傅能夠取代她。
「為什麼單賣藥丸,卻不在京裡建新醫館?難道不擔心有不對症的病人吃了,反而延誤病情?」
「那些藥就算不能治療病症,也能強身健體,對腸胃多少有助益,何況兩害相權取其輕,我不能時常進京,病人想尋我看病往往要車行數十里,迢迢長路來到桃花村,如果京城有藥丸可買,某些輕症病患可以免除奔波勞苦。」
「好大的口氣,說得好似京裡都沒能人?」簡煜豐昂起下巴凝目望她,即使心底有些許欣賞之意。
簡煜豐這號表情往往可以嚇走不少宵小夜盜,但很顯然地,謹容並沒有被嚇到。
她微微一哂,未多言,表情擺明了「本姑娘就是有誇口本錢」。
謹容細細審視著他,實話說,他並不是斯文俊朗的那類男子,五官雖是好的,濃眉高鼻、堅毅薄唇,眼睛深邃得像一汪潭水,可惜線條太剛硬,挑好聽話來說是嚴肅威儀、氣勢天生,說難聽了,就是難親近。
如果以他為藥,大概可以用來治小兒夜啼。
謹容冷冷一笑,態度驕傲,她這個人是這樣的,人敬她三分,她便還人一尺,但想踩低她,就得先衡量自己的腿夠不夠長。
「所以公子大駕光臨,是為了來瞧瞧濟民堂裡有沒有能人?」她的口氣中帶著諷刺。
他的確是,不過……簡煜豐笑而不語。
這位姑娘膽子大得很,竟敢在他面前擺姿態,放眼京城,敢用嘲弄口氣跟他說話的著實不多,聳聳肩,他換了個話題。「那藥製成丸,你用的不是蜂蜜?」
「沒錯。」
「所以是用什麼?」
「這是本醫館的秘密,若公子真感興趣,歡迎到濟民堂應聘製藥師傅,以公子的資質,約莫學個三五年便能窺知其中秘訣。」
「你以為本公子有時間耗?」
「習醫本是條漫漫長路,醫術、醫心並非一蹴可幾,我想公子應該很清楚。」
「是嗎?我三年就出師,倒不覺得習醫有何困難。」
三年?他的話引出她的崇拜與讚歎。
這樣短的時間內就能習得一身好醫術,她連想像都覺得困難,她自認是個勤勉上進的學生,跟在師傅身邊習醫七年也不過小成。而他……不過短短三年?
「既然公子如此聰慧,那麼帶幾顆藥丸回去琢磨琢磨,定能窺得其秘,今日公子幫濟民堂這麼大的忙,待會兒公子回去前,謹容定讓陳管事將每種藥丸都為公子帶上一些。」
她又諷刺他?好得很,有人就是天生不知死活。簡煜豐微微咬牙。
話說完,謹容起身準備離開去吩咐陳管事,她微微抿唇,把笑意含在嘴邊。
一見她動,簡煜豐直覺伸手握住她的左手。
這一握,心陡然驚悸,他抬頭直直望向謹容。
她蹙眉,直覺將他的手甩開,但簡煜豐不允,一把將她扯回原位,下一刻,她的手被拉到桌面上。
他要做什麼啊!謹容心急,飛快從懷間取出金針,她可不是個可以任人拿捏的主兒,狗咬她,她雖不至於反咬,但也得讓狗學會教訓。
倏地,她執起金針就要往他手腕穴道戳去,可簡煜豐動作比她更快,食指飛快掠過她上臂,她的穴道一陣發麻,之後便再也動彈不得。
她被點穴了!謹容真想破口大罵,今兒個自己是犯了哪路神仙?
「敢問公子,你這是在做什麼?」
簡煜豐不回答,抓起她的手細細把脈。
謹容當然明白他在做什麼,方纔他碰到自己的手,定是被她冰寒的手給驚嚇住,才有此番舉動。
她的體質極其陰寒,所以夏日她做冬季打扮,到冬天,再多的皮裘火爐環身也經常讓她凍得牙齒打顫。
經過這些年的調理,她已然恢復不少,至少能出門、能跑能跳,不像小時候一到冬天,她就得在床上病上好幾個月。
謹容能理解簡煜豐的行為,但不代表諒解,再怎麼說她都是雲英未嫁的女子,他這般作法未免不把人看在眼裡。
「簡公子,你的醫術太霸道,難道你從不問病人的感受嗎?」她口氣不豫。
雖是這麼說,可她也明白自己是白問。
若他在乎病人感受,那麼面對方才外頭的傷患,他會先扎個幾針,讓對方在取箭剔骨時不至於痛得昏厥;如果他在乎病人感受,他會像她,寧願多花上十數日工夫慢慢清除病人身上餘毒,而非用虎狼之藥,只求三日見效。
他這人只在乎自己的醫術是否登峰造極,根本不在乎他人看法。
簡煜豐果然沒回應她,只是細細為她把脈,那表情像是發現什麼奇珍異寶似的。
怎麼,想醫好她,證明自己的醫術高強?謹容恨得磨牙,她就不信連師傅都無法根治的病,他有法子可醫。
好半晌後他才鬆手,卻沒為她解穴,他兩手環胸像在籌劃什麼似的在她臉上幾番打量,那眼光像是黃鼠狼對上雞,大野狼碰上小羔羊,令她頭皮發麻,有即將被吃干抹淨的恐懼。
「你,沒有長壽的身子骨。」
所以呢?她該早早找條繩子把自己給吊死,以免浪費過多的糧食?開玩笑,誰能預估自己活多久?還有人說她熬不過十歲呢,她還不是一路活到如今,即將再湊出一個十年。謹容毫不畏怯,眼睛直視對方。
簡煜豐自顧自往下說:「所以一個早該為人婦的女子,這般拚命翻騰,又開濟民堂又炮製藥丸又買地植藥,是想要……留下你的醫術,還是想留下更多的銀子?」
倏地,謹容心底打起冷顫,他只消短短幾眼便能看穿她?
她壓下心驚,刻意仰起下巴,冷聲道:「倒不知公子這般熱心,特來一趟桃花村打探我的根底,是存著什麼目的?」
他沒回答,她亦不說話,兩人就這樣眼對眼、鼻對鼻,像在比賽氣勢似的互望對方。
一刻鐘、兩刻鐘……到最後是謹容撐不住了,才輕哼一聲,說道:「不勞公子憂心,不論我想留下什麼都與公子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