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說,謹華才赴任,根基不穩,就算有心為百姓做事也不該挑這條粗繩子擰,偏偏有人覬覦他的位置想除去他,便唆使他接下這樁案子,結果蒼蠅沒拍上及被控誣賴良民,狀紙告到巡府大人手上,立即開堂論罪。
曹昆與巡府本就是一丘之貉,謹華豈有好果子吃,眼看著得丟官入獄,若此刻再讓人栽贓上幾條罪名……近年朝廷嚴懲貪官污吏,他這個沒背景的小官,還能得善終?
知道始末,何家上下得焦頭爛額,幸好李彬在,他安慰過何家人便匆匆丟下幾句話,飛身上馬。
不過短短十數日,如今好消息傳來,那巡府以及曹昆的惡事被傳開來,朝廷命當地官員徹查,如今謹華不但無罪還受朝廷褒獎,而何家也因此欠下李彬一個大人情。
謹容把信讀過三遍才抬頭望他,李彬並未趁此時再提親事,可他不提,她也沒辦法沉默地將恩情撂開。
她沉吟半響,蹙眉說道:「公子可否隨我到外頭聊聊。」
李彬豈有不允的,他跟著她走到屋外的挑樹下,桃花村裡人人都會在屋外栽上幾株桃樹,每逢季節花開,整個村子變成一片燦爛粉紅,教人心曠神怡。
謹容在桃樹下站定,低頭默想該如何對他開日,須臾,她抬頭對上他的眼。
「李公子,我很感激你為家兄所做的。」
李彬一曬,彎彎的嘴角拉出溫暖斯文的笑意,他同意她的感激,沒說什麼舉手之勞,別客氣幾句,因為他做這些事本就是有其目的。
「我原意盡全力還報此恩。」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他滿面春風笑意,口氣直白,無半分隱瞞。
她輕咬下唇,卻道:「給我半個月時間,我會研製一劑解毒藥丸,如果公子……又碰上類似的事情,立刻將藥丸吞服下,就算不能將毒排出,亦可壓下毒性三到五日,屆時公子派人到桃花村,我定放下手邊事,立刻前往李府為公子診治。」
這是她的承諾和保證,如果李彬娶她是為了保住自己性命,那麼,她竭盡全力為他保下便是。
語畢,謹容望向他,李彬無語,只是嘴邊銜起一抹淡淡笑意。
「李公子不同意?」
他搖頭,半響才緩慢開口,「之前求親確實是為求保命,現在情況卻變了。」
「什麼意思?」她滿頭霧水。
「在桃花村待得越久,越明白你曾經做過哪些事,對你,我不再只是單純的欣賞,容兒……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容兒?他竟隨了爹娘喚她小名?謹容頭皮發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也許你不清楚自己有什麼影響力,但是連性情執坳,人人聞之色變的翁老將軍都能被你收服,你說,我的心……會不會被你收服?」他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胸口。
謹容心頭微微一頗,她無力招架了,這雖不是情詩艷詞,卻也是她聽過最勾人心思的話,李彬的手沁著微微濕意,他也會緊張嗎?感受掌心徐徐傳來的溫度,她紅了雙頰。
「你不相信?」他及問。
謹容點頭,不相信自己有他說的那樣。她只是現實勢利,想賺更多銀子讓親人過得愜意,她的醫術,醫德來自師傳,但比她更好的比比皆是,她不自誇也不自視甚高。
「說實話,我也不信自己會被你收服。從小,我認定自己必須娶名門淑媛,那是我挑選媳婦的唯一標準,但是你,明明是一個不符合標準的女子,而我低下身段向你求親卻遭拒,這出乎我的估計。」
「也許是不服輸,也許是想證明你的拒絕是欲擒故縱,我故意時時出現,企圖戳破你的偽裝,但我發覺自己猜錯了,你對我並無半分心思,你重重砸傷我的自信,從來沒有女人拒絕得了我。」
「這些日子的相交讓我看清楚許多事,也認識一個完全不同於自己的環境,在這裡,人與人相交並非為了逐利,幫助是天性而非有背後目的,這神純粹簡單的關係,讓我很羨慕,容兒,我喜歡你的桃花村,更喜歡在桃花村裡長大的……你。」
若不是李彬說得這般真誠,若不是他的口氣如此篤定,謹容定要諷刺他幾句,天底下哪有貴人羨慕賤民的分兒,但此刻,她竟及駁不了他。
他的口才相當好,好到讓人不由自主認同他的每句話,不由自主為他動心,也不由自主地相信,能夠嫁與這樣的好郎君,她應該感激涕零,而非再三推拒。
是的,她動心了,只不討她仍有幾分猶豫。
謹容抿唇,再開口,語氣無比誠輩,「李彬,這輩子我是不會嫁人的。」
「為什麼?」
「我師傅曾預言我活不過二十五歲,我的體質至陰,正常人恐怕連十歲都活不過,我運氣好碰上師傅,他不僅傳我一身醫術,還想盡辦法為我醫病,天底下若還有人能救我,那個人只會是師傳,如今連他都搖頭,這代表不管我嫁給誰都是害人,我是大夫,只救人不害人,尤其是害一個像你這般溫善純良的好男兒。」
她用誠摯包裹謊言,對他做最後一次測試,如果他就此打退堂鼓,那麼她認了,如果他依舊堅持……她還有什麼好顧慮?想至此,她臉頰緋紅。
李彬定眼望她,臉上無半分猶豫,及問:「所以你確定我能夠活得比你長久?有沒有可能你的師傅找到藥草治好你,而我卻在下一次的毒手中與世長辭?」
「人生有無數可能,沒人能預知明日事,也許我一走出桃花村就碰上想置我子死地的武功高手,明日我便走入幽冥,為那些不知道何時會發生的事而畏首畏尾、不敢酣暢淋滴痛快一回,我不明白,是膽怯沒出息?」
「何謹容,我不管你會不會死於二十五歲,就算你會又如何?至少我們成親了,至少我們共同生活過幾年,至少你閉上眼睛那刻,我無怨、你無悔,所以如果你不願意嫁給我的理由是你師傅的預言,那未免太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