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十幾天光景吧。」
「自從您有孕後,除了木櫃,還有沒有什麼地方是重新漆過的?」
「沒有,就那個櫃子了,煜兒,你快說說是怎麼回事。」淑妃急著想知道答案。
「方纔有一隻金色蜘蛛咬傷謹容,這種蜘蛛中原沒有,只有南方才可見到,因為結的網子是金色的,所以當地人稱它為金絲蛛。」
「除結網捕蟲外,金絲蛛還喜歡吸食一種特殊的漆樹汁,因此會在那種漆樹林中繁殖,此漆樹名為黃金,湊近細聞可聞出淡淡的桅子花香味,木料塗上此漆後,顏色不但閃亮還帶著香味兒,因此深受許多木匠的喜愛。但因為地緣關係,怕金絲蛛聞到氣味寄宿在傢俱中,所以當地人絕對不使用這種漆替木料上色,可因漆的品質好,價錢高,因此會將漆賣到北方。」
「然後呢?」
謹容接道:「這漆需用火熬煮才能上色,因此便是裡面有金絲蛛的卵也無法存活,所以此漆運到外地是絕對安全的。而當地人即使將漆熬過再上色,裡面確保沒有蟲卵,但因為黃金漆的香味,依然容易招來漆林裡的金絲蛛寄住。」
「你們的意思是金絲蛛有毒?」
「它本身沒毒,但它走過的地方會留下黏液,那黏液有毒,如果我沒猜錯,娘娘的食盒在送進慈禧宮時,是不是會暫時放在方纔的櫃子上?」知道因由,淑妃蹙緊雙眉,能知道她的食盒擺在何處的也只有身邊人了,她目光掃過,幾名官女直覺下跪。
簡烴半歎道:「姨母,宮裡的人要好好整治一番了。」
「我明白了,你先帶容兒回去吧。」淑妃歎息,握了握秦氏的手。「姊姊留下來幫我?」
「好。」她回握妹妹,生為女人不容易,生為宮裡的女人更是艱辛,總有些事逼得自己不得不殘忍。回程,簡煜豐和謹容艦坐在馬背上,沉默不語。
別人不曉,他們卻是心知肚明,金絲蛛為何誰都不咬,偏偏啃上謹容的細皮嫩肉,那是因為七線蠱的毒並沒有解,雖然她沒有痛不欲生、雖然她手腳沒有一路往下竄的灰黑色,雖然刺痛逐漸遞減,但那股桅子花香氣……,哈恰是引來金絲蛛的最大原因。
那香氣和黃金漆樹很相近,人們聞不到,卻瞞不過金絲蛛的嗅覺。
這證明什麼?證明天羽蕨的根只能抑制她身上的毒,不能解除,證明哪天毒壓制不住了,七線蠱會立時及撲,也證明不管是謹容或簡煜豐都過度樂觀了。
難怪他在山上訪查不到中毒之人,難怪病情進展只停在她不痛之後便沒了下文。
謹容越想越覺得好笑,看來好日子到此結束,她將邁入人生第二段苦難。「不要怕,我會找到方法的。」他的聲音從她頭頂上方傳來,她仰頭往後,看見他剛毅的下巴。
如果說,她不知道他為了自己有多努力,那是說謊,她知道他己經竭盡心力,再要求,己是過分。
「我幫你,我們一定會找到方法的。」她加上話,明明不真心,口氣卻真誠到讓人相信,相信法子會找到,相信她的毒能解,相信兩個人的力最加在一起,他們會創造出奇跡。
「好,你幫我,跟在師傳身邊七年,你肯定學的比我多。」
「呵呵,你就是打死不承認我天賦異察,醫術高超。」
他的回答是哼哼,聲音是從鼻孔裡發出來的,很不屑、很輕鄱,很想讓人從他頭上巴下去。不過謹容沒生氣,他嘛,天生自傲,眼睛長在頭頂上。
她往後一靠,軟軟的身子貼進他胸瞠,軟軟地喊一聲,「師兄……」
「怎樣?」他低頭看著胸口那顆小腦袋,這丫頭開竅了,懂得撒嬌了。
「可不可以要求一件事。」她抬頭,目光與他相接,那表情寫著一本人有重大要求。
不過再重大的要求他也能應得下,於是他擺出另一張臉,那張臉表示著~儘管說,有師兄在呢。
「療毒的事可不可以明兒個再想,今天咱們先痛痛快快玩一場。」
小事一樁,他應得飛快。「好。」
「我想念天香樓的豆瓣魚和麻辣花椒雞了。」
「行,吃完天香樓,咱們再去嘗嘗朝香館的香酥鴿子,七里香的京醬牛肉。」
「今天就來一場京城名館巡禮。」她的聲音裡張揚起快樂。
這一刻,她下定決心再也不要多想,從現在起她要吃要玩要快樂,她要恣情隨性,要不顧一切愛上背後那個男人,就算他心裡住著另一個女人。
人生得意須盡歡嘛,今日不歡樂,明日徙留遺憾,何苦傷害自己便宜別人。
她揚起手管迎風大笑,她企圖笑去滿心憂鬱,笑去滿懷不平,不管能不能笑出一片美好光明,她都要笑,
「再插下去,我就變成刺蝟了。」謹容看著自己全身上下的銀針,笑道。
「放心!還差得遠。」簡煜豐皺著眉頭說。
「全身上下那麼多洞,我喝進去的水會不會從洞裡噴出來?」謹容繼續笑。
「要不要試試,我讓人去提一桶水。」他下意識蹙眉。
這些日子天天是這樣的,她在笑、他皺眉,她開心得好像天一下掉下大把大把的黃金,他卻愁苦得像被人倒了債。
很詭異的狀況,而製造詭異狀況的兩個男女卻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詭異似的,成日湊在一起說話。
心撂開了,謹容不顧一切欣賞眼前的男人,欣賞他剛毅的五官,滅風凜凜的口吻,欣賞他的篤定自信,也欣賞他在她身上所做的努力。
她不停說話,說東說西,簡煜豐在,她就對他說,簡煜豐不在,她就對秦氏說,兩個人都不在,她就拉著姜成和青竹說,好像突然間變成話簍子似的。
秦氏不知道狀況,看一對小兒女成天溺在一起,還以為兩人感情越來越好,偷偷地在謹容耳邊說道:「下回寫信給你哥哥時,可不可以請你父母親回京城一趟?」謹容明白秦氏在想些什麼,卻沒戳破,只是敷衍說:「可以啊,只不過怕是要再過一段時日,如今爹娘忙著幫哥哥張羅婚事。」說到婚事,只要是女人就會亮眼,然後話題轉移,秦氏接著談到劉閣老、談到那位嫡女長孫,談劉家的門風、談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