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你知道光靠賣蠟燭,是無法養活這些人的吧?」
「我知道。」繡夜點頭。
「你打算怎麼做?」阿潯問。
「他們無法上街,可其中有木匠,也有鐵匠,能做些小東西,再讓張揚拿去街上便宜販賣,他們只是需要一點機會,就能養活自己。」
「你需要多少錢?」沒想到她問得如此直接,繡夜愣了一愣,但仍是厚著臉皮道:「十兩銀。」阿潯從腰袋中掏出了一錠馬蹄銀,擱到桌上。
這一澱,是五十兩。
她愣了一愣。
「你以為你收留的就這七個?」阿潯冷哼,「這城裡可不只這麼些逃兵。」繡夜又一愣,才忽然驚覺,阿潯說的沒錯。
「現在,你還想幫嗎?」
她看著那巫女,再看著那錠銀兩,最終仍伸手將那沉甸甸的銀兩握在手裡。阿潯挑眉看著她,沒多說什麼。
她收下了那銀兩,然後把桌上阿潯的餐具收回廚房,當她退出門外,將門拉上時,只聽見阿潯的聲音,冷冷傳了出來。
「傻丫頭。」
她沒抗議,只是轉身走了。
或許她是傻,可她無法任那些人餓死路邊,她知道他也一樣。
他與她是兩個傻瓜,兩個試著想彌補前半生過錯的傻瓜。
第17章(1)
七個逃兵,在半個月後增加成十五個,一個月後變成二十個。
他清楚如何帶兵,知道如何應付他們,那些男人在他的帶領下,清掃了附近的廢屋與街道,整修了大部分的房舍。
她讓薩林記帳,負責所有收入與開支。讓木匠帶著人上山,砍伐木材回來,教人制做桌椅。讓鐵匠把廢鐵融成鐵塊,重新為那些桌椅制做精美包邊。後來又來了一位泥水匠、一位制陶師、一位理髮師、一位手藝超群的大廚,但最多的,還是像鐵木爾一樣,原本就是守城士兵,卻因為戰敗而變成奴隸的人。
偶爾,男人們總也會因為小事起口角,爭執打鬥起來,但總是很快就被他制止,他不以德服人,他以拳頭服人。
當人們發現他武藝超群,能以一擋百,而且還非常說話算話時,再也沒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鬧事,更別提,他其實還很公平,鬥毆鬧事的人,無論對錯,先一併罰了去清茅房糞坑再說。
沒人想去清那原該大家輪流去清的屎糞,所以都變得非常安分。
很神秘的是,繡夜發現被他揍過的人,竟然後來都老愛來找他,其中尤屬鐵木爾為最,那傢伙總在他身旁跟前跟後的,眼裡滿是崇拜,甚至一直纏著他,要他教他幾招。
那男人臉上擺著不耐煩,可有天早上還真的開始指導鐵木爾拳腳,也不知是男人們天生就愛練拳,還是他們內心深處都有必須再次亡命的覺牾與恐懼,跟著他練拳的,從鐵木爾一個,在短短幾天就變成十來個,到了後來幾乎每個人都會來。
結果一大清早,就會聽見那些男人聚在前院練拳腳的呼喝聲。
到了第十天,阿潯終於一整個大爆發,打開門就對著院子裡那些男人咆哮。
「大清早的,吵什麼吵!這是我屋,不是練武場,全給我滾街上去練!」說著,砰的一聲甩上了門。
男人們面面相覷,只能一齊看向他,他輕咳一聲,頗有些尷尬,但仍帶著眾人改到外頭的烏鴉巷練拳。
因為教拳,讓男人們對他的話更是聽從,他嚴禁他們在外頭惹事生非,要所有人一早就得起床工作,打掃環境,學習技藝。
臉上有烙印的人,便留在烏鴉巷這兒做活,臉上沒烙印的,就到市集上幫忙做生意。
市集上的人,自個兒不敢用這些奴隸,可也樂見他約束了這群殘兵流民。
春天來了,然後彷彿轉眼就變成盛夏,太陽一早就爬上天,將全城曬得熱燙。入夜後,她在燭光下看著薩林記的帳,試圖平衡大夥兒的收支,想要從中看看是否能再多擠一點餘錢出來,或有什麼別的方法增加收入。雖然靠著做那些簡單家俱,暫時勉強能緩過來,可她也知道,這商城一入春夏,商旅們為怕引起蒙古大軍注意,往年都會走掉大半,之後的生意可能不會那麼好。
他洗了澡回來,坐在她身邊,拿千布擦他那顆腦袋,邊問。
「情況怎麼樣?」
「還可以,但我想著,也許我們可以和一些會回來的大爺談談,趁盛夏他們離開時,幫他們修整打掃屋子,興許能攢到足夠的錢。」他微愣,不禁停下擦頭的動作,盯著那看著帳本的小女人瞧。
聽她話中的意思,像是想在這兒繼續住下去,似沒想過,可以離開。「這事能成嗎?」他提著心,小心翼翼的問:「他們之前連用都不敢用,怎會願意僱用我們打掃屋子?」她抬起眼來,微微一笑。
「人走了,屋就是空的,沒什麼財物,反倒是有人定期打掃巡視,還能趁機整修房屋,有何不可?我們有工匠,價錢又便宜,我去問過城裡幾位大爺了,雖都說要再想想,可也沒一口拒絕。他們是商,算盤打得可精,若是空屋,誰都能佔去,這兒的交易這般熱絡,來年還能不能佔到那麼好的位置,誰也不知。不像咱們之前以為的,商旅只在冬季來此,就我所知,有不少人已在這兒落腳定居好些年,春夏也不離開,為的也是如此。這是有利的事,我想總有人會想試試的。」
瞧著這小女人解釋著她的想法與主意,他心頭微熱,他不知,在他什麼也不敢想的時候,她竟已想了那麼遠,竟這般思前想後,啥也顧到了、想著了。春夏,有利遠行,人易來,也易走,他不知她為何似是沒想過要走。商人可以走,他與她也可以走,那些逃兵更可以走,到別的地方過日子。
他應該要提酲她,可他不想,他有私心。
情不自禁的,他抬起手,將她垂落的髮絲,掠到耳後。「我明日,就去同那些大爺再問問。」他的手停在耳邊,讓繡夜臉微紅,瞧他黑眼變深,知他起了情慾,心頭也不禁輕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