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潯的歌聲好美。」
「嗯。」他應了一聲,同意。
「你知道她天天上城門是為何嗎?」
他遲疑了半晌,才道:「或許,是在找人吧。」
「不知她是打哪兒來的?」她將腦袋靠在身旁男人的肩頭上,悄聲道:「有時,我總覺得她那雙眼如此滄桑,看起來像是已經活了好久好久久到她都累了。」
他沒有反駁,因為他也有同樣的感覺,那巫女懂得的東西太多,知道的事物太多,她連一些他聽都沒聽過的語言都能流利與人對答,有時他甚至懷疑她能和鳥獸溝通,不只是那些老待在大屋上頭的烏鴉,就連路上的牛羊駱駝也是,它們總是會自動讓路給她。
有一回他騎馬到城外,還看見她站在河邊,一頭雪豹就在她腳邊喝水,任她撫摸它的皮毛,彷彿它是她從小養大。
他沒有打擾她和那頭動物,只是悄悄同馬兒一起轉身走了。無論如何,那巫女從來不曾傷害過他和繡夜,而他知道,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
「我想,如果她在找人,那人對她一定很重要。」他的話,讓她抬起了頭,瞅著他:「也許我們該問問她在找誰,我們或許能幫上點忙。」他看著那心地善良的小女人,心中微曖。他懷疑他倆能幫那女人什麼,但他沒有反對,只是忍不住低頭親吻她。
那吻,好輕、好溫柔,充滿萬千柔情。
她被吻得心微抖,只聽他又在耳畔低語著那異族的言語,讓她腳趾頭都蜷了起來,這一年,她努力學習不同的語言,早已聽得懂他在歡愛時同她說的話。
「你是我溫曖的月光,我沙漠中的雨水,我寒冬裡勇敢的小花,我最美麗的情人我的愛……」那些倩話,如此動人,由他說出來更是如此,她差點脫口同他傾訴心中的情意,就像她第一次聽懂時那般,就像他每回同她這樣訴說情意那般。
可每每那些字句到了嘴裡,她總又硬生生將那些話吞了回去。雖然他同她說過,他是她的,但她總也記得,是她逼著他同她一起,更別提她知自個兒身份不同,基本上就是個禍端。
她是那麼、如此的……深愛這個男人……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愛上他,從未想過那個心之所繫的男人竟然會是他。
看著他眼裡的深情,無法自已的,她抬手撫著他的臉龐,撫著他的耳,情不自禁的昂首親吻他。
她不敢同他明說,不敢將積壓在心中的真情吐露,怕哪天舊日的罪愆找上門來,讓他為她賠上一條命。
他這一生,已經太苦。
她捨不得一一
她不要他真的為她命喪黃泉,所以只能將滿心不能說出口的澎湃情意,化為行動,回報最深刻的熱情。
這安樂又甜蜜的日子是偷來的,她知道。
其實一直深深記得。
輕輕的,溫柔的,她親吻著他的下巴,他的鼻,他的嘴,一下,又一下,再一下,正當他將她抱起,想將她帶回大屋兩人的偏房時,卻聽到外頭的音樂停了,有人吵鬧了起來。
他不想理會,他只想和她在一起,但有人跑進了薩林住的小院,直喊著。
「大哥、大哥一一啊,抱歉一一」鐵木爾進門就撞見嫂子跨坐在大哥腿上,雖然兩人衣衫未解,但那模樣顯然就是情深意正濃,他一怔,忙住了口,尷尬的往後退了出去。
繡夜羞紅了臉,小手仍攀在他脖頸上,方纔那一瞬,她真的完完全全忘記自己人在哪,直到鐵木爾闖了進來。
他已經完全被喚起了,正祇著她。
「對不起,我……」
她滿臉通紅的欲起身,他卻緊抓著她,嗄聲要求。
「等等,別動,再一下一一」
她不敢動,只感覺他將臉埕在她肩頭,氣息粗喘。
半晌,他方平息下來,抬起頭來,咕噥抱怨:「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我要宰了那小王八蛋。」說著,他還是忍不住親了她一下,才鬆開了手,讓她起身,然後也站了起來,撫著她熱紅的小臉道:「你回家等我,我忙完就回來。」他的話讓她微愣,不自覺壓著心口。
他像沒意識自己說了什麼,只是先走了出去。
家呢一一
她喉微哽,心好熱,到這時,才猛然驚覺。
是的,她也早已把那兒當家。他與她的家,雖然還附帶著一個脾氣古怪的巫女,但那確實是她與他的家。
就連阿潯和那些烏鴉,都是家人。
她在月下站了好久,被那簡單的字眼,深深感動。
因為羞,她等了一會兒,才跟著走出去。
誰知道,卻發現外頭的歡笑聲早已退去,男人們不再彈唱,原本來湊熱鬧的姑娘們也早已離開,就連營火也被人熄了。
大部分的人都已散去,就幾個人面露不安的收拾著殘局,而他和另外幾個男人,站在另一頭,低聲快速交談著。
「巴圖爾,發生了什麼事?」不想擾他,她叫住那個在收抬桌椅的小弟問。
巴圖爾看著她,再瞧瞧另一頭的那些男人,才低聲說出了那在轉瞬間,驅散了一夜歡樂的消息。
「大可汗死了。」
她一怔,心頭一寒,不禁再次抬頭朝他看去。
像是察覺了她的視線,他也抬起頭來,兩人隔著長街相望。
在這一剎,她知道,她偷來的日子已經結束。
事實上,這整個世界都將天翻地覆。
這天下,大汗有好幾個,不同的部族有不同的大汗。
但整個世界,就只有一個大可汗一一蒙哥。
大可汗蒙哥,是蒙古國地位最高的權力者,掌控著萬里疆土,就連他們這兒,其實也屬蒙古國。
她將廳裡的地爐生起了火,為他和城裡的幾位大老闆和守衛隊的幾名隊長級別的成員泡茶。
那些男人憂慮的交換著彼此的意見與聽來的消息。
「蒙哥已死,這消息是千真萬確的,其弟忽必烈秘不發喪,是為趕回北方承繼大位。」
「你確定?」
「確定。這事沒讓人外傳,但商人消息靈通,有一說大可汗是在川地染了病,一說是中了箭,但不管是哪個,他死了是真的。大可汗前往西征的三弟旭烈兀聞訊也已將大軍從阿勒坡回轉,趕著回去爭大可汗之位。」這消息,如平地一聲雷,震驚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