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說什麼謝謝。」
所有人這是安靜下來,不知該接什麼話,果然想要假裝正常過日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因為小敏的事,每個人都沉著一顆心。
第4章(2)
此時駱家長子放學回來,走進店裡,臉上表情有異,似乎有話想說,卻又欲言又止。
駱子傑看見了,「兒子啊!怎麼了?」
「那個……」
何欣美也看向自己兒子,汪士泉也是,駱家長子被三個人盯著,更是不知該怎麼說,但不說又不行,一咬牙,「我剛剛回來時,在路上看到……看到……」
「你看到誰?」
「我看到小敏姐姐……」
氣氛又陷入尷尬,駱子傑打趣笑說:「看到小敏姐姐有什麼好不敢說的?」
駱家長子看著父親,「爸,你不知道,姐看起來好像……好像……」
汪士泉急問:「好像什麼?」
「好像殭屍……」
駱子傑笑斥,「胡說八道什麼啊?」
「真的,姐姐在路上閒晃,兩眼無神,走路搖搖晃晃的,沒走幾步就跌倒,我同學都說看起來好恐怖……所以我不敢上前認她……」
眾人無語,氣氛更顯低落,汪士泉握緊拳頭,低頭看著桌前的碗筷。
駱子傑看著兒子說道:「兒子啊!你先回家換衣服,等弟弟、妹妹回來,帶他們一起來吃飯。」
「好。」
汪士泉手肘撐著桌面,身體隱約發抖,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救小敏?還有誰可以救小敏……
光聽到那句「好像殭屍」的形容,就可以想見行屍走肉的畫面,她已徹底放棄自己了,才會允許自己人不成人……
何欣美想著也不禁落淚,身體也隱隱發抖。
駱子傑走到妻子身邊,攬住她的肩不停安慰她。「別哭了、別哭了……我們已經盡力了……」
「小敏……小敏怎麼這麼傻?再怎麼氣都不該這樣傷害自己……我怎麼對得起阿桃……」
突然汪士泉站起身走到櫃檯,拿起電話準備撥號,何欣美不明就裡,駱子傑倒是很快想通,上前按住電話,想先確定士泉的想法。
「士泉,你要做什麼?」
「我要救小敏。」撥開駱子傑的手。
「你要打電話給誰?」
「我要報警。」
這一聽可不得了,連何欣美也撲了上來,攔住汪士泉,深怕他真的報警。「小泉,你如果報警,小敏會被抓去關的!」
「我知道……」這已是她五年內第二次吸毒,如果落網,牢獄之災肯定無法免除。
「千萬不要……」何欣美哭喊著,她更怕的是,當年發生在阿桃身上的事會在小敏身上重演,她不知該向誰說,說自己這些年來一直活在後悔中,後悔自己打了那通電話讓警察把阿桃抓走……
「阿姨,只有這樣才可以救她……」汪士泉的眼眶也紅了。
「可是……」
撥開何欣美的手,汪士泉撥通電話。
駱子傑則抱住妻子,似乎也同意這麼做,只是他知道士泉的心裡會有多痛,更是第一次深刻體會到士泉對小敏的喜愛。
他一直相信只有真心喜愛,才會有足夠的勇氣在關鍵時刻做出這般令人痛徹心扉的決定。
電話撥通,「警察局嗎?我要報案……」
到此為止了……
報警後,汪士泉還是跟著警察走了一趟,帶著警察來到莊若敏那群人的落腳處,當然線索已經這麼完整,沒理由逮不到人。
甚至警察破門而入時,還當場抓到這群青少年正在吸毒,全部以現行犯逮捕,更要命的是,原來這群青少年就是橫行臨近一帶的強盜、搶奪犯罪集團。
警察帶走了所有的人,包括小敏,而小敏當然也知道了,就是汪士泉報警帶警察來抓她的。
或許是聯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臨走前小敏爆發了,憤恨的大喊著恨他,恨他們所有的人,在她淒厲的喊叫聲中,在他閉起眼睛不願面對的迴避表情中,警察帶走了她。
就在汪士泉即將入伍前夕,小敏的事就這樣近乎悲劇的收場。
從小敏十七歲離家,到她第二度因吸毒遭到警方逮捕移送,這一年,她已經十九歲了。
他的心已不能只用遺憾兩個字形容,甚至是心痛,痛到無以復加。離開小敏和那群混混的寄居處時,外頭在下雨,他就這樣淋著雨在路上閒晃,不知該往何處去。
他已經沒力氣再問小敏為何會變成這樣,這鐵一般的事實壓在他的胸口,讓他覺得好沉重,難以負荷。
甚至現在還是他一手將小敏送進牢裡……
原來欣美阿姨這麼些年的痛苦掙扎,就是這樣的心情,可是他的心更痛,因為對他而言,小敏不是別人,是他一直放在心裡的那個女孩。
他時而會想起小時候他抱著小敏,喂小敏吃飯的畫面,那時候,小敏的母親總在廚房裡忙,小敏很乖,都會在前頭乖乖等著,他就是因為覺得小女孩好乖,他好喜歡,才會情不自禁的走向她、陪著她。
如果不是小敏,他也不會一天到晚都想到便當店,除了駱叔與欣美阿姨給他如同親人的溫暖關懷外,小敏更是他總是無法把心思完全帶走的原因,即便他身在台北,也會想著家鄉。
現在卻都沒有了……
他好氣,氣小敏毀了他內心裡那段僅存的美好回憶,但既氣她,又心疼她--氣她的不自愛,又心疼她走不出心結。
想起自己竟然親手打電話報警,汪士泉不禁苦笑,笑著笑著,淚水就這樣滑落,既然走在雨中,就不試著擦拭了。
他總說報警是為了救她,卻無法真的借此說明自己,畢竟這次報警,小敏可說真的沒機會逃過牢獄之災,肯定必須進去吃牢飯。
想起小敏的母親就是因為撐不住勒戒所內戒治痛苦,才會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思及此,汪士泉就不敢說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可是他真的無路可走了,就好像快要溺水的人一樣,眼前漂過一根浮木,說什麼也得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