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終於第八天到了,汪士泉帶著莊若敏,跟著駱子傑一起進到醫生診間,要聽取醫生最後的宣判。
三個人坐定在醫生面前,醫生看著手中的資料,眉頭越皺越緊,這樣的表情讓所有的人都坐立難安。
「我要跟你們說一個壞消息。」
「醫生,」駱子傑聲音顯得沙啞,「直接說吧!」
「令夫人得到肺癌,而且是第三期了。」
此話一出,每個人都無語,只有痛苦的表情,駱叔是如此,小敏更是如此,就連汪士泉都握緊了拳頭。
「怎麼可能,她又不會抽煙,怎麼可能得肺?」駱子傑激動問著,眼眶瞬間紅了。
「家庭主婦長年待在廚房,煮菜時的油煙也有可能致癌。」
「煮菜?」駱子傑傻了。
欣美一輩子都待在廚房煮菜給別人吃,為了別人能不能吃飽而努力工作……怎麼可以讓她淪落到這樣的下場?
怎麼可以?這樣還有天理嗎?
駱子傑幾乎失去主張,汪士泉看見駱叔這樣,很是心痛,只好幫忙開口問醫生,「請問醫生,如果是這樣該怎麼救?」
「因為是小細胞肺癌,所以沒辦法開刀治療,只能從事化療,可是……太晚發現了,我必須很老實的跟你們說,我們只能試試看,包括投藥與化療雙管齊下,試試看了……」
試試看……
三人走出診間,低氣壓已籠罩著他們,駱子傑茫然失措,眼眶裡的淚水不斷蓄積;莊若敏更是直接哭了出來,嘴裡喃喃念著媽媽。
此時此刻,莊若敏心裡的後悔已大到無法形容,幾乎讓她不能喘息,這些年她過得荒唐透頂,為了自己走不出來的心結離家出走,背棄了疼愛她的父母,拒絕了關心她的小泉哥哥,拋下所有牽絆,走上人生的不歸路。
現在她想通了,決定走回來……難道太晚了嗎……
終於她忍不住心裡的痛楚放聲痛哭,汪士泉含淚緊緊抱住小敏,卻止不住她的淚水。
人生遭此大變,真的太痛、太痛……
看向一臉茫然,已經閉起眼睛,似乎正在沉思該如何是好的駱子傑,汪士泉顫聲問著,「駱叔,要告訴阿姨嗎?」
張開眼睛,眼裡果然都是淚水,腦海裡千旋百轉,回想起許多以前的事,包括欣美抱著便當追著他跑的種種畫面。「我這輩子從沒瞞過她任何事。」
看向兩個孩子,「其實你欣美阿姨比駱叔還要聰明,大小事我都會跟她說,她給的意見對我來說幫助很大……很多時候,沒有她,我根本做不出任何決定……」
想起老婆這些年的辛苦,想起她始終無悔的去做每一件事,包括在他坐牢期間每個月都帶著便當來看他,包括她為了那些吃不飽的窮困人家自己縮衣節食過活,只為了多送便當給窮人,哪怕只是一個也好……
這樣的人竟有如此境遇,天理何在……
淚水終地滑落,駱子傑用力擦去,「我會告訴她,我會親口告訴她……」語氣顫抖不已,喉頭緊縮,如鯁在喉。
莊若敏摀住嘴,不停哭泣;汪士泉也已遏制不住淚水,潸潸滑落,他只能緊緊抱住小敏,透過用盡全身力氣死命的擁抱,順便給自己力量。
對莊若敏而言,此刻真是後悔不已,那種後悔已轉換為對自己的恨,悔恨交加正在啃蝕著她的心。
她全身發軟,想起自己曾經的無知與叛逆,想起自己曾經的荒唐與桀驚,人生若能重來,若能回頭,她死也不會再這麼蠢……
汪士泉擦掉眼淚,看著駱子傑,「駱叔,我們該怎麼做?有什麼忙我們能幫的嗎?」
看向兩個孩子,「孩子,把你們自己照顧好,可以的話,家裡那三個孩子也要拜託你們。」
「當然……」
「至於我們,你們不用擔心了,只要你們把自己照顧好,我跟欣美就能了無牽掛……」
聽到了「了無牽掛」這四個字,莊若敏的淚水再度崩落,人生最怕的就是牽掛,最渴望的也是牽掛,牽掛才能證明自己還活著。
三個人擦乾眼淚,卻掩蓋不住眼眶紅紅的,可是他們都決定,不要帶著淚水進入病房見何欣美。
就算駱叔已經決定要親口告訴阿姨這個殘酷的事實,也不要把氣氛弄得如喪考妣,就算不能開心一點,振奮一點,至少也不要哭哭啼啼的。
站在病房房門前,駱子傑還拚命的想要擦掉眼角的淚痕,別讓老婆發現,真是年紀越大越不中用了……
打開房門,駱子傑提著從家裡帶來的東西走了進去。
何欣美正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似乎在發呆;也在想怎麼老公到現在還不來陪她……
「老婆……」
「你終於來了,我好無聊喔……咦?小敏跟小泉也來了?」
「媽媽……」
「阿姨。」
駱子傑將帶來的東西放在一旁的沙發上,站到病床床尾搖動搖桿,讓病床緩緩升起,以便讓欣美可以呈現坐臥的姿態,這樣比較舒服。
「我就跟你說住一般病房就好,這樣我還可以跟隔壁床的人聊天,也不會這麼無聊。」何欣美假意抱怨。
「你要聊天,我跟你聊。」駱子傑故意安排老婆住單人房,以便可以充分的休養。
「你又不能天天待在這裡,公懷的事也很重要啊……」
汪士泉挺身而出,「阿姨,公司的事我會幫忙,不用擔心。」
「小泉,你……」
駱子傑解釋,「他已辭掉台北的工作,進我的公司幫我的忙。」
「可是……你在台北不是做得好好的嗎?」
汪士泉笑笑,「說要幫駱叔的忙,那是藉口啦!事實上,我……」看著身旁的莊若敏。
何欣美恍然大悟,「這樣我就懂了,很好。」
雖然故意說說笑笑,但何欣美明顯感覺到眾人的表情有異,尤其是小敏--小敏的表情一直非常哀傷,時而抬頭看她,又立刻低頭,似乎在啜泣。
「你們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嗎?」
駱子傑看向兩個孩子,知道這非由他親口宣佈不可,眼睛再看向妻子,結婚這麼多年,她這麼懂他,幾乎只要他的一個眼神,她就可以猜出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