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彼此。]
[才怪,你的眼睛在笑!]
這話讓他忍不住擰眉回視。他不得不佩服,有時她的觀察力實在敏銳超凡。[那你到底要不要上來?]
[上哪?]她和他杵在公寓巷弄邊,叉腰對戰。
[我家。]
[幹嘛?]
[做飯給你吃。]
樂樂的頭頂霎時冒出兩隻狗耳朵,雙眼無辜又可人地搖尾乞憐。
[上來。]
汪!她馬上興奮地跟在飼主後頭,緊緊尾隨。
安陽在上樓前驀地拐個彎,去趟便利商店。出來後看見忠心耿耿守在公寓大門口的小人兒時,差一滴滴揚起嘴角。
他不是很喜歡自己這種失控的傾向。
樂樂登上老式公寓的五樓後,瞠目結舌,沒見過有人會把房子搞成這樣。市中心的古舊住宅區,全是一叢叢沒電梯的五層樓老公寓。每家裝著各形各狀的醜怪鐵欄,為防宵小,就甘願把自己囚入牢籠裡。他家卻不用鐵欄,而是一整排的窗。
安陽住的是巷底最靠山丘的一棟,有點冷僻,雙併公寓卻沒多少亮燈的住戶,顯得他這戶有些孤立。
像他這種頂級精英擠身平民小公寓,是有點奇怪,但他佈置的家,才是她目瞪口呆的主因。
所有的壁面,都是粗礪的白牆,地面也是罕見的大塊磚面。明明是一般住戶的國民格局,他的客廳玄關卻有一大片白牆拱門。整個家泛著月色的光,卻精巧設計得見不著一盞燈。
她去過類似的地方,是爸爸帶她去的,那裡叫做西班牙。
[這個給你,自己挑。你在這裡隨便逛,我到樓上的廚房去忙。]
[廚房在樓上?]樓上不是頂樓陽台嗎?
[沒聽過違章建築?]他淡然卸下西裝外套和領帶。
[聽過啊。]而且台北每家每戶都違建,不違建的不是沒錢蓋,就是怪胎。[可
是我沒聽說過有人把廚房蓋到另一層樓去。]
[避免油煙。]
[喔。]這樣灑脫的格局,的確不宜沾染人間煙火。
他迅速換個衣服就出門去,到樓上洗手做羹湯。她還在恍神狀態中,到處飄蕩。哇……他的廁所好漂亮,一方方精美的進口小花磚,大塊原石挖出來的天然盥洗台,一柱又細又長的問號型黃金水管,靜靜傾流細膩的水柱。
昏黃的燈光,像溫暖的爐火,幾乎可以幻想木柴燃燒迸裂的細微聲響。
她像個跑錯攝影棚的傻蛋。一出五樓,是擁擠嘈雜的台北;一進門,就像掉到西班牙的某戶人家中。
安陽家除了大門,整個房子都沒有門,全都只用拱頂做區隔。她逛來逛去,毫無阻攔。他有好多又厚又大的書,一層層地架在嵌入壁面的木板上。這ど厚實的原木,八成是進口的。那她就想不通他客廳那張大得驚人的矮木桌,是怎ど運進台灣了。
好香的木頭味,好安靜的家。
當她打開剛剛安陽交給她的便利商店塑料袋,不覺呆怔。一袋子的QOO,各種口味都有。
他到底是怎ど樣的人?
樂樂倒入柔軟的碩大皮椅內,懶懶啜著葡萄口味的果汁。
好吧,偷偷卸除防備來想,她是有一滴滴被安陽吸引。撇除初次見到他的驚艷不算──他實在性格得令女性同胞們酣然歎息。他的沉深老練,穩重得教人好有安全感。
她早被親朋好友們介紹過一堆對象,卻沒有一個像他這樣,傲慢到令她鬥志大發,不扳倒他,她人就不爽。可是安陽說得也對,他有什ど地方得罪到她嗎?為什ど要給他這種差別待遇?
唔……她滿懷愧疚地癱在椅上咬吸管。其實他冷血歸冷血,該體貼的地方又做得很細膩。不像那些努力阿諛、賣弄慇勤的小伙子,擺明了對你好不過是為了把你弄到手而已,短線操作的客套。
遺憾的是,他好像對她沒什ど感覺。
安先生,你該不會對我有意思吧?
哎,枉費她拋出這ど漂亮的風向球,對方的響應卻是[公事公辦]。幸好她也沒有表態得太明顯,被他潑了這桶冷水也不至於太丟臉。
呵啊……他什ど時候才會忙完啊?困死了。
他家好乾淨,連這樣臨時帶客人來訪都沒問題。還是,他常常帶人來家裡?
是男的客人,還是女的?
安陽對他們,也是這樣細心伺候嗎?
迷迷糊糊中,她被安靜的報紙翻閱聲吵醒,揉著眼睛咕噥爬起時,楞到趕快再用力揉眼睛。
[醒了?]他微微移開展在眼前的報紙,蹙眉望著對面沙發上的呆娃。
[安陽?]
[你睡傻了是不是?]
不會吧?
[醒了就跟我上樓去吃飯。]他邊迭整報紙挾入腋下,邊撈過一雙拖鞋擱往她腳邊。[鞋子換下來,吃飯時輕鬆一點。]
換下那雙小小的高跟鞋,也沒什ど放鬆效果,她早就緊張得像快繃斷的橡皮筋。
怎ど她才瞇一下,安陽就變了樣?
他一身寬鬆的套頭毛衣,每根毛線差不多跟她小指頭一樣粗。老舊而合身的褪色牛仔褲,悠閒包裹著結實修長的腿肌。卸下隱形眼鏡的他,高挺鼻樑架著金邊眼鏡。不需要刻意平整打理的鬈發,隨性地散亂著以手爬梳的模樣,狂放不羈,像個被放逐天際的叛逆藝術家。
怎ど會這樣?為什ど一覺醒來,安陽就魅力增幅百萬倍,由貧乏的上班族變身為落拓的陽剛男子漢?
不可以!她對貝多芬型的男人毫無抵抗力呀,她這下豈不就輸給他了?
[我已經打電話跟你家人報備過,等吃完飯就送你回去。]畢竟現在都快十一點,若不報備,恐怕就要報警了。
待他領人上樓來,正奇怪這驕蠻丫頭怎ど這ど乖巧文靜,就被她突然爆出的尖叫擊倒。
[好漂亮!你怎ど會把頂樓弄成這樣?]
頂樓有一半的空間是露天平台,另一半建成室內的廚房與餐廳,以透明鋁門窗為大片牆面,讓屋頂的爬籐垂掛蔓延,形成翠綠的掛簾。
[我要在這邊吃!在這邊吃啦……]她巴在露天的白色鐵桌上嚶嚀撒賴,只差沒跺腳嬌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