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曾大大取笑他,像他這種變色龍竟有這麼「老派」的愛情觀,願意跟一個女人白頭到老?二哥說,等一年觀察期滿,真要好好看看那個收服他的女人,是不是有三頭六臂。
一年觀察期……就只差二十多天,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她卻忽然消失,而他直至看到茶几上她留下的信,才曉得自己被判出局!
三百四十幾個日子,換到一封分手信。
媽的。
爛死了!這個世界。
連分手都不能面對面好好說,居然拿一封信打發他
她是怕他抓狂,會打她?虐待她?還是殺了她?
他對她好、愛她、體貼她、尊重她的結果,竟是連一個像樣的「分手談判」都得不到!
這結果徹底打擊了他。他是男人,有身為男人的尊嚴與驕傲,她用這麼爛的方式跟他分手,他也不囉唆——
當時他其實是有些「囉唆」、「掙扎」,所以跑去學校找她,但校方說她已經申請調職,他便領悟到,她離開的決心有多強烈。
他才真正不再「囉唆」,成全她分手的決心。
而今,他萬分慶幸,沒因為她退出Ω。
在日子過得不耐煩時,他還可以接傭兵、救援任務,在槍林彈雨中穿梭的刺激,可以讓他……不那麼想她,不去想自己究竟哪裡做得不好。
「翌磬,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你想找她……」
「我不想找。」他決絕地說。如果想找,開徵信保全公司的二哥肯定找得到,甚至他自己就能找到,她是個國小教師,找她並不難。
但,他一點都不、想、找!
唐翌濤靜默了幾秒,心平氣和說:「老爸希望你這個週末回家吃飯,翌剛要帶女朋友回來。」
「那個模特兒?」
「說不定快成為你二嫂。」
「還沒結婚,變數可大了。」他哼聲。誰知道那個名模會不會哪天因為某超級富商而變節?他忍不住在心裡唱衰。
「旖儂是個好女人,我瞭解她。」唐翌濤說得溫和平靜。
「哼,世上沒有一百分的好女人。」唐翌磬從鼻孔噴氣,像只暴怒的龍。
「總之,週末回家吃飯吧。」唐翌濤很習慣小弟失戀後便渾身是刺、看啥都不順眼的反應,情傷沒藥醫,大家只能多讓讓他。
「我盡量。先這樣,Bye。」唐翌磬掛斷電話,整個人癱在沙發上。
他明白,自己變得很難相處,說話充滿火藥味,思想負面,動不動就對家人搞自閉。
他更明白,自己不該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搞得那麼糟,向來在員工面前,他是個好相處的老闆,可是這一年來,他的員工幾乎全怕了他。
上個月,他經過茶水間,聽到總機小妹說——
「我好懷念以前那個帥哥Boss喔,現在的Boss好像被附身的大魔頭,變得好恐怖……」
他當時連走進茶水間擠個笑容的力氣都沒有,歎口氣,他旋回辦公室,把自己鎖在裡頭,然後進入Ω在線系統,接下遠赴利比亞的傭兵任務。
但一個月槍林彈雨的生活,終究還是沒能讓他的心麻痺。
失去她的痛苦抹不掉,他真的想不到,自己會這麼……無可救藥的愛一個女人!
真的爛死了,無可救藥的愛一個人,真的真的爛死了!
唐翌磬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著。
睡夢裡,時間越過藩籬回到過去……
聒噪的蟬在樹上高歌,彷彿想跟天上的太陽比賽熱情。
枝葉茂密的行道樹,遮去驕陽的毒辣,柏油路面讓陽光蒸出近乎海市蜃樓的景象,遠處的路景人車看起來像是快融化。
今年夏天比往年要熱得多,已經午後四點多,陽光仍強得足以將人曬傷。
不少人坐在公園旁行道樹蔭下的花台,或喝水、或吃冰,躲避艷陽,便利商店裡的座位都坐滿人。
方旖晴穿著白色雪紡紗上衣,水藍色牛仔短褲,長髮用墨綠色毛絨發圈隨意紮成馬尾,手上拿著剛從便利商店買來的紅豆棒冰,穿過馬路,到對面公園外,尋了個花台空位,坐下。
今天是週末,假日的午後,出門透氣的人比平常多。
剛剛,她接到一通意料之外的電話,心頭因此卡住一口氣不上不下的,只好出來走走透透氣,她就住在公園附近巷子裡的老公寓。
在熱鬧的大城市裡,人會自動變得渺小,除非是公眾人物,或者一張臉好看得驚人,否則大部分人都只是路人甲乙丙丁,誰也不會記得剛剛身邊經過誰、坐了誰。
在花台坐下後,她專注吃著紅豆棒冰,偶有微風拂過,但難解烤人的陽光熱度。她感覺汗沿著太陽穴滑落,接著紅磚道印上一滴微小的水漬。
她盯著那丁點大的水漬,有一列黑螞蟻依序從旁爬過,她的視線緊隨著那列黑螞蟻移動,眼角餘光掃到左手邊坐了個年輕男子,穿著素色棉T,卡其短褲,正大口大口灌著冰涼的礦泉水。
她繼續看那列黑螞蟻移動,接著看到另一個方向有群紅螞蟻,大熱天的,連螞蟻都脾氣暴躁,居然狹路相逢,打起架來。
因為那通意外的電話,她今天心情很糾結。
吃著冰,盯著螞蟻打群架,她忽然想,來下盤賭注吧。
她糾結的人生,乾脆讓打架的兩群螞蟻來決定。
如果紅螞蟻贏……她就什麼都不計較了,不過,姊姊要是知道,大概會氣死,唉。
兩分鐘過去,她紅豆棒冰都吃完了,地上那兩群螞蟻還打得火熱,像是分不出勝負似的。紅螞蟻、黑螞蟻後方各有援兵,加入戰場。
她看著歎了口氣,想把難題丟給螞蟻,沒想到要個答案也不容易。
「你覺得紅螞蟻會打贏?還是黑螞蟻會打贏?」兩群螞蟻打得難分難解,她實在等得萬分無奈,反正賭都賭了,乾脆抬頭問問身邊的年輕男子,讓他替螞蟻回答。
男子一怔,順著她的目光,看見地上兩群螞蟻開起小戰場,他嘴角揚起小小弧度,看向她,挑起眉,想了想,反問:「你想哪邊贏?黑的?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