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搬進他住處三個多月來,他第一次與她同床。
他們躺在床上,房裡只開一盞小夜燈,幽幽的昏暗伴著玻璃窗外淅瀝的雨聲,空氣的味道嘗起來竟有幾分寂寥。
她背對著他,面向著玻璃窗,他從後頭摟抱她,那感覺好似他跟她終於完整了一個世界,一個只有他們的世界。
「我能不能拉開窗簾?我想看雨。」她問。
「我去開。」他翻下床,拉開窗簾,又回到床上。
雨不停朝玻璃窗拍打又墜落,好半晌整個房間只有雨聲。
「我爸爸媽媽感情很好,我在家中排行老么,上面有兩個哥哥,大哥是服裝設計師,聽說他設計的衣服,只要是女人都愛,我爸媽有一度還懷疑他是Gay,前陣子他娶了老婆,我爸媽樂翻天,鞭炮從巷口放到巷尾。
「我二哥開徵信保全公司,目前單身中,他十二歲那年遇到他的真命天女,從此,他的眼裡再也看不見別的女人,不過這個秘密只有我知道,因為我偷看他的電子日記。
「但我猜我二哥跟那個女人,大概修不成正果,因為對方是個名氣很響亮的公眾人物,二哥八成會是我們家情場最失意的男人。
「至於我呢!從小到大,沒什麼煩惱事,勉強要說,曾經最痛苦的一件事,是被老爸抓去道館蹲馬步,我爸是跆拳道國手教練,我家三兄弟從小練武,小時候常常被老爸追著練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唐翌磬的聲音在昏幽的空間裡,顯得清清亮亮,她靜靜聽,被他流水似的敘述撫慰了心。
偶爾,她會揚起低低的笑音,想像著他被追著練武可憐兮兮的模樣,想像著他陪大學女友逛街逛了一整天頭眼昏花,整整一個月聽到逛街兩個字,就想吐的淒慘模樣……
唐翌磬一直說,從小時候說到他被他二哥拉進一個神秘組織Ω,接過千奇百怪的任務。
接著又從當兵說到退伍,然後決定自己創業……
她安靜地聽著,過了足足四個多小時,終於流下眼淚。
一開始,她僅是無聲流淚,漸漸轉為哽咽,她被他轉過身子,整張臉埋進他懷裡,然後她從哽咽變成有聲的哭泣。
不曉得多久,雨終於停了,日光緩緩鑽出雲層,她覺得哭夠了,抹把臉,吸了口氣,「我終於是真正無父無母的孤兒了。」語氣平淡的說。
唐翌磬摟緊她,許久才回她一句,「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嗯。」她點了點頭,「是,也沒什麼不好……」只是好像心頭有塊地方就這樣空下來了。
雖然她不愛那個人,但那種說不出的空蕩,還是讓她些微地難受。
「你還有你姐姐,目前又還有我。」他提醒她。
「對,我還有姐姐,目前又還有你。」她像只鸚鵡重複他的話。
「傻瓜,何必哭這麼慘!」他用力揉她的頭,她哭得他心很酸。
「是,我是智商一七二的大傻瓜。」她也取笑自己。
「笨蛋笨蛋!」他鬆口氣,總算讓她把情緒發洩出來了。
第8章(2)
「呵……」她傻笑,有種雨過天青的釋然。忽而,她想起他說過的話。「你大哥……不會剛好是唐翌濤吧?」唉,她真犯傻了,唐翌濤、唐翌磬,名字如此相似,兩人肯定是親兄弟。
「怎麼?你也喜歡我大哥設計的衣服?」唐翌磬詫異。
「你大哥的衣服太貴了,我覺得買來穿太奢侈。」她說:「剛聽你說你大哥是服裝設計師,你們名字又只差一個字。」世界真小,姐姐因為唐大師出道成為模特兒,她卻與唐大師的弟弟交往。
「你覺得貴,我可以幫你拗免錢的。」他笑說。
「不用了、真的不用。」她急忙拒絕。
「哪天跟我一起回家?我介紹我爸媽、大哥、二哥給你認識。」他真的想將她介紹給家人。
「太快了。我們……一年後再說吧,如果那時候,你還是很確定自己喜歡我的話,我願意跟你一起回家。」
「你也打算一年後才讓我認識你姐姐?」他皺眉,無法理解。
「我姐姐……很漂亮……」她遲疑好久,才終於說出口。
唐翌磬先是一愣,回神後他大笑,笑了好久好久。
「原來你擔心我移情別戀?」他揚聲問。
「嗯……你不懂,我姐姐她……真的很漂亮!」
「比歐羽歆還漂亮?」
「對。」她毫不考慮。
「你啊!真是個大傻瓜。」他掐她臉,很故意地掐疼她。
「喔……」她呼疼,揉著被他掐的臉,負氣說:「我姐真的很漂亮啦!」
「笨蛋!你是方旖晴吧?方正方、旖旎旖、晴天晴吧?」
她呆住半晌,他用的字,跟她自我介紹時一模一樣。
「是……」她呆呆回了他。
「那麼你就是那個佔據我心裡唯一重要位置的方旖晴!不會再有別人了。」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我相信命中注定,而我在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無法自拔的愛上你,方正方旖旎旖、晴天晴,就是你方旖晴,不會再有別人了。」他低語,很輕很輕貼上她的唇。
在他輕柔綿長的吻裡,她的心有如含苞的花緩緩地綻開了,他們吻著、擁抱著,並不急於在這一刻佔有對方,他們只是純然而熱烈地用吻、用心靈交歡,直到疲憊席捲而來,他們在彼此懷裡,墜入夢鄉。
生父離世的隔天上午,她打電話給遠在澳洲的姐姐,說了生父過世的消息。
方旖儂沉默片刻,淡淡回說:「走了就走了。我提款卡在你那裡,後續的費用從我戶頭領。」
方旖晴道:「我們一人付一半吧。」
「都好。」
她想,在「生父去世」這件事上,她跟姐姐的心情都是一樣的--複雜。兩人有默契地沒再多聊什麼,便結束通話。
唐翌磬找的禮儀公司,簡潔快速處理了方潤楠的後事,從頭到尾她既沒參與也沒出面,在這件事上,她冷漠得連自己都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