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無意識的昏睡,不但無法給她安眠,反而讓她身心俱疲,總覺得永遠無法從黑暗的沉眠中擺脫,昏睡中的掙扎讓她心力交瘁。這會兒,吃飽了,喝足了,意識清醒了,小賭都贏了,無比地心滿意足,自然能心安理得地補眠。
他請自便?
千乘迷鳥難以置信地望著「鳩佔鵲巢」的牧洛林,竟然毫無防備地在他的床上就寢,完全不將他的存在當回事。
他好歹也是血氣方剛的大男人,看到美人也會「獸性大發」的好不好?
當時買下依然昏睡的她,之所以安置在他房中,是想藉此多觀察研究,然後親自調教。沒料到,她太隨遇而安,完全不需要他的調教,反而是他被她「調教」了,自從她醒來,跟她賭了兩把,主導權都拱手讓給她了。
此時,她理所當然地佔領他的床,吃飽喝足之後悠哉地補眠,放他在旁觀賞,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怎麼半點危機感都沒有呢?
「牧洛林,妳這人真的太奇妙了。」
千乘迷鳥乾瞪眼,由衷地發出感歎。
他走近床榻,俯視著酣然入睡的牧洛林,對她的從容和淡定歎為觀止,究竟是怎樣的家庭才能養出如此與眾不同的姑娘呢?
他原以為自家千杯不倒酒量好得像怪物的妹妹,是女人中的異類,他受不了怪物的「壓迫蹂躪」,被逼離家出走,沒料到在摘星閣還能遇到如此奇特的女人!
幸好,牧洛林只是嗜賭,不是嗜酒,他就不用將她當怪物防備了。
「唔……唔……」
牧洛林雙手緊緊地攥著被角,難受地揪起眉頭,好像被人摀住了口鼻,呼吸困難,快要窒息的感覺令她發出痛苦的呻吟。
她的夢囈,驚到了「晝伏夜出」工作整理書稿的千乘迷鳥,回頭一看,就見原本酣睡的牧洛林彷彿做噩夢般呻吟顫慄,神色糾結。
「牧洛林,妳怎麼了?」
千乘迷鳥忙不迭地跑過去,看她雙眉緊皺,額上沁出一層薄汗,惶然之色布在她蒼白的面容上,似乎正在痛苦的泥淖中掙扎,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放開我……放開我……」
牧洛林聽不到千乘迷鳥的聲音,雙手揮空亂抓,雙腳瞪踢被衾,似乎在什麼束縛中掙扎。
「牧洛林,妳在做噩夢,醒醒,沒事的。」
千乘迷鳥趕緊握住她胡亂揮動的手,一手輕輕地撫拍著她汗濕的面頰,低聲安撫著被噩夢困擾的牧洛林。
看來,她並不像醒時所表現的淡定自若,被販賣的陰霾始終籠罩在她心頭,所以會以噩夢的形式騷擾她,讓她不得好眠。
「唔……放下我……」
他的聲音穿過層層迷霧,進入她的心,讓她掙扎的手腳平靜下來,聲音變成低低的嗚咽,身體不自覺地弓起來,蜷縮成一團。
她不安穩而恐懼的睡姿,霎那刺疼千乘迷鳥的心。
他可以想像她落在人販子手中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雖然她想不起來,但她的身體並沒有忘記那些被囚禁的記憶,所以才會在她清醒的夢裡折磨著她。
千乘迷鳥緩緩地鬆開手,為牧洛林拉好被衾,輕拍著,誘哄著:「別怕,那只是噩夢,不會有人再抓妳,也不會有人將妳關起來的……乖,安心地睡吧,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終於,在千乘迷鳥的安撫下,牧洛林蜷縮緊繃的身體慢慢地鬆弛,揪緊的眉頭也漸漸地舒開,神色平靜,呼吸舒緩,睡眠變得安穩。
千乘迷鳥坐在床邊看了好一會兒,確定她已經沒事,才起身離開,出門找來徐娘。
「徐娘,向趙四打探牧洛林的來路。」
他不相信牧洛林只是「賭鬼家的女兒」,那些讓她在睡眠中完全失去平靜的噩夢,背後所隱藏的事實,他想知道。
他更想知道,以牧洛林識時務又隨遇而安的個性,怎麼會淪落至此呢?
第3章(1)
央啻國的京城敕揚,雖是仲秋時節,但已充滿了北國特有的爽冽寒意。
白晝的摘星閣,大門緊閉,清寒寂寥,只有風吹葉落的婆娑聲響,與夜晚歌舞昇平的熱鬧截然不同,辛苦一宿的姑娘們都入了夢鄉。
「嘖嘖,好可憐的迷冬姑娘啊……」
悄靜之中,牧洛林憐憫的聲音顯得特別清晰。
她背靠著貼牆的書櫥,隨意坐在木板上,陣陣秋風吹進半敞的窗,翻動她手中的書,撩起她未梳理的髮絲,掠過她興味濃濃的面容。
「哇,這樣折磨迷冬姑娘,他和她一定有什麼深仇大恨……」
牧洛林津津有味地翻看著一本本署名「迷鳥」的風月小說,對書中的「迷冬姑娘」充滿了同情和祝福。真不知道她是怎麼得罪作者的,竟然被拎到書裡進行慘絕人寰的報復,可憐哪!
她敢肯定這個「迷鳥」就是那個買下她想「逼良為娼」的千乘迷鳥,真看不出他竟是如此小雞肚腸又愛記仇的男人。看來,她也得為自己擔憂一下,畢竟她賭贏他將他當小廝使喚,會不會也被他寫進書中進行鞭撻呀?
話說,千乘迷鳥買下她,好像什麼便宜都沒有佔到,昨日她清醒之後,就輕輕鬆鬆地贏了他兩次,掌握了主控權,讓他為她「接風洗塵」,還理所當然地佔領他的房間吃喝拉撒睡,不知道他被她趕去哪裡安窩了?
今晨起床之後,她就沒見到任何人影,早膳卻已備好,放在桌上盛著熱水的銅鑒裡溫著,整個摘星閣靜悄悄的,她好像是唯一發出聲音的人。
不過,牧洛林隨遇而安的性子不會隨著她記憶的缺失而消失,樂觀的心態讓她對詭異安靜的摘星閣沒有任何懷疑,懶得出屋進行冒險探個究竟。
她心安理得地吃完不知何人備好的早膳,興致勃勃地翻看著千乘迷鳥滿屋子的書,被「迷鳥」所寫的風花雪月故事逗開了懷,因為他的每本書裡都會出現一個同名不同姓的「迷冬姑娘」,然後無所不用其極地對「迷冬姑娘」進行身心的摧殘,令她大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