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大少奶奶你怎麼了……嚇!小心、小心,別把身子往床沿外探,奴婢扶著你……」斜月雖慌,仍手腳俐落的一手拿痰盂,一手扶著主子,以纖弱的細肩頂住差點翻下床的主子。
凝暮倒了一杯暖茶讓她漱口,驚秋則拿著帕子替吐了滿口酸水的主子拭嘴,兩人合作無間。
「大少奶奶你病了嗎?要不要請林大夫,我讓外頭跑腿的小廝把大少爺請回來吧,你臉色好白……」
吐了又吐的孟清華捉住丫鬟的手,不讓她們驚動任何人,略帶虛弱地說:「我……我可能有了身子。」
「有了身子……啊!大少奶奶你是說……有了?!」斜月驚呼,後知後覺地明白主子近來的異況是為了什麼。
「凝暮去請林大夫,悄悄地去,不要讓人瞧見,就說我吃壞了肚子,有些腹瀉,讓他『安靜地』來診脈。」她信不過周府的下人,才特意支開蘭香。
凝暮會意地點點頭。「奴婢曉得輕重,大少奶奶忍一會兒,奴婢抄近路把林大夫帶來。」
一說完她健步如飛,像只雪地裡的兔子,一閃一鑽從小門溜出去,做賊都沒她身手靈活。
「驚秋,你去告訴碧水一聲,除了大哥送來的那幾個有武功底子的粗使丫頭外,將其他丫頭、婆子帶去針線房,就說要裁製衣服,讓她們過去量尺寸,免得不合身。」勉強交代完,孟清華又乾嘔了幾聲,屋裡沒有外人,她也就不硬強忍住往上翻湧的噁心,嘔聲連連。
「好。」
懷孕是好事,應該大肆宣揚呀!這是周府的嫡長孫,誰聽見不高興死了,尤其是老爺、夫人、大少爺……肯定樂得坐不住,急忙三牲素果上稟祖先,喜見周府有後。
可是大少奶奶不僅不見喜色,沒有歡天喜地讓大夥兒分享喜訊,反而防賊似的遮遮掩掩,又是遣走院裡的丫頭、婆子,又是悄悄請來林大夫,搞得好像見不得人似的。
幾個丫鬟心中有疑問,但主子不說她們也不問,身為奴婢什麼該知道、什麼不該知道她們都清楚,絕不多摻和非分內之事,她們只管服侍主子,聽其指派。
稍後,林大夫一頭濕髮未束的被推進屋,兩腳上的鞋明顯不同雙,腰上腰帶是隨便繁上的。
「催什麼催,我一身魚腥草的臭味正在洗漱,你這丫頭催魂似的直敲門,又不是哪個十萬火急患了重症,非得要我趕來救命……」叨念個不停的林大夫轉過身把腰帶重新繫好。
「林大夫,有勞了。」
孟清華輕軟的嗓音一出,打了個激靈的林大夫直起身,十分恭敬的上前,不敢有一句怨言。
「是大少奶奶身子不適嗎?你氣色看起來不太妥當。」臉色蒼白,雙唇微青,眼中似有血絲。
「診脈吧。」孟清華皓腕一伸,氣虛得連多說一句話都覺得累,欲吐不吐的噁心感著實難受。
「是。」他伸手落脈,以三指按住,細細地診斷,凝神專注在脈象上。
「怎樣?」雖然心中有數,她還是想聽大夫親口證實。
行醫待久了,林大夫也看過不少宅內私密,他略帶謹慎的察言觀色,瞧了瞧一臉沉靜的女子。「大少奶奶想要老夫說什麼?」
「據實以告。」她要聽實話。
林大夫遲疑了一下,以小指刮刮兩撇鬍子。「好消息,大少奶奶有了身孕,一個多月了。」
「裡頭這個安穩嗎?」她問的是有沒有可能滑胎。
「十分安穩。」至少他診出的脈象平穩。
「那麼需要用什麼藥材補身嗎?」她記得重生前日日進補,補得胎兒過大,她七個月大的肚子就快走不動。
「能吃能睡就是補,老夫不建議用藥材補身,畢竟是藥三分毒,從飲食下手吧。少量多餐,以熬煮為主,利於排尿,妊娠後期不致雙腿水腫。」補過頭容易有反效果。
孕婦最忌大補,不利生產。
適時的補血益氣可,但太過反而有害,有孕在身的婦人往往有錯誤的認知,認為多吃一點對身體有益,實則不然,拚命的進補會造成虛胖,一旦開始陣痛反而氣滯難行,一口氣喘不上來便閉息,一屍兩命是常有的事。
這些話林大夫可沒膽說出口,誰不希望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若是將產子的凶險悉數告知,誰還敢生孩子。
「林大夫,有喜雖是喜事一樁,可是我不想讓太多人知曉,過於興奮總是不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孟清華語氣輕若三月和風,暖人心窩卻暗藏鋒利。
林大夫冷汗一抹,乾笑道:「大少奶奶放心,醫者父母心,你安心地養胎,『腹瀉之症』只需要靜養幾日便可好轉。」
果然是識時務的人!她會心一笑,又吩咐:「以後每十日來診一次平安脈,就說我身虛體弱,氣血不旺。」
「是,老夫記下了。」大少奶奶的笑讓人很不安呀!總覺得有刀子在刮著皮肉。
看他戰戰兢兢,全身快抖起來的樣子,孟清華低聲輕笑。「我不是吃人的老虎,用不著怕得兩腿打顫,我有孕這事瞞不了人,我只要前三個月無風無浪的度過就好。」
林大夫一聽,大大地鬆了口氣。「多謝大少奶奶,大少奶奶睿智,老夫知道了,這段時間多注意飲食即可。」
「謝我?難道你認為我會為了這種小事殺人滅口?」如果他有害她之意,她會直接命人一條白綾勒斃他。
她不想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但一旦有個風吹草動,她寧可錯殺也不放過,想害她和孩子的人都無須同情。
「呃!這……」他摸頸訕笑。
林大夫確實有此想法,大宅子的骯髒事可不少,他能避則避,絕不往刀口上撞,命只有一條,開不得玩笑。
「斜月,打賞、送客。」孟清華笑了笑。
「是。」斜月從鑲玉漆盒中取出一張銀票。
看到銀票上的數字,林大夫樂得咧開了嘴,笑得嘴上兩撇往上飄,腳上一浮地往外走,還小心翼翼的左顧右盼,偷偷地將銀票往懷裡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