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逃不過了。
夏初雨閉了閉眸,認命地點頭。「嗯。」
「傻瓜啊傻瓜!」趙英才發指地瞪她,幾乎想伸手掐死她。「他對你那麼無情,你還想開刀的時候他會陪在你身邊嗎?拜託你有點骨氣,他不陪你我會陪你,你不用怕!」
「不是那樣的。」她輕輕搖頭。「我不是怕,也不是想有人陪我開刀。」
「那你為什麼遲遲不答應開刀?」
他非得追根究底嗎?夏初雨深吸口氣,努力持住彎彎的唇角。
「因為只有20%的成功機率而已。」
「什麼?」他愣住,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凝睇他,笑著,卻掩不住眼裡的憂傷。「因為在進了開刀房後,我就有80%的機率再也看不到他了,永遠、永遠見不到他了……你懂嗎?」
「初雨……」趙英才嚇慌了,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這不是作夢吧?他在作夢嗎?「怎麼會?老天爺怎麼可以對你這麼殘忍?」
她依然微笑著。
看她那樣笑,他反而更心痛,展臂抱住她,緊緊地,像要保護她不受傷害。
「手術一定會成功的!初雨,你一定會平安地活下來,你會幸福快樂,會有個男人一輩子疼愛你,一定會的!」
聽出他話裡的沉痛與關懷,夏初雨只覺得心顫著,感動著,喉間噙著一股酸楚。「謝謝你,英才,謝謝……」
「我不是要你道謝的,你知道我說這些不是要你感謝。」
「我知道,我明白的。」
是因為當她是朋友,因為在乎她關心她,才試著安慰她,給她力量。
趙英才推開她,看著她泫然欲泣的容顏,看著淚水靜靜地在她眼潭開。
「現在告訴我,你跟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現在這算是怎麼回事?
壓抑著滿腔煩躁回到辦公室,傅信宇端起涼透的咖啡,一邊喝著,一邊憑窗往下望,不看還好,一看更氣。
他看見夏初雨和趙英才肩並肩坐在路邊,兩人不知說些什麼。忽地,趙英才展臂擁抱她。
這也……太親密了吧?不是說那男人是她的朋友嗎?朋友之間會這樣抱來抱去嗎?
難道他們其實是戀人未滿的曖昧關係?
思及此,傅信宇不禁擰眉,飲入喉中的黑咖啡霎時變得更加苦澀。
關他什麼事呢?不論她跟那男人是戀人是朋友,他管不著,他們直接已經是過去式了,有點節操的男人都不會去干涉前女友的感情。
相反的,他該為她感到高興,如果她能找到一個真心愛她的男人,那很好啊!祝她幸福。
可為什麼,理智告訴他不在乎,他的胸臆仍鎖緊,糾結著某種透不過氣的痛楚,他在吃醋,他很清楚,但不該如此啊!
「夏、初、雨。」
磨著牙從齒縫裡逼出這名字,傅信宇忽然覺得自己累了,不欲再看樓下那兩位卿卿我我,他轉開視線,坐回辦公椅,身子深深地埋入椅背,意識亦深深地潛進回憶。
他想起三年前,那個霧濛濛的雨天,雨滴淅淅瀝瀝地砸在窗上,猶如一顆顆天際降下的流星,砸在他心上。
他被雨聲驚醒,從昏沉的夢裡醒來,原該躺在他身旁的她已不見人影,只留下一封信。
一封辭別的信。她說,自己對他愛太濃,愛到心海已滿溢,她做不得眼睜睜地看他娶別的女人,寧願提早離開。
她說分手,不是因為不愛他,而不是不想讓他看見她脆弱的淚顏,她但願他永遠只記得她的笑,燦爛的笑。
那天下了場夏天最後的陣雨,傍晚時,烏雲散開,夕陽在整個城市染開暮色。至今他仍鮮明地記得那片美麗到近乎哀傷的暮色,他記得自己在暮色裡淚如雨下,記得自己當時的怒與痛。
她就那麼走了,自以為溫柔,自以為瀟灑,如果她不能堅持愛到最後,當初為何決定要開始?
他是錯了,但她難道沒有錯嗎?她恨他的薄情,可知他也恨她啊!對她,他也有說不出口的怨……
但,一切都過去了!
「傅信宇,你是個男人。」他咬牙,喃喃自語。
是男人的話,就該放開胸懷,婆婆媽媽地計較過去的事只會顯得自己小氣。過去了,他跟初雨的一切,都過去了,即便當時她愛他愛得多麼濃烈,此刻與別的男人再相愛也不足為奇。
她不是他的,從來從來就沒有真正屬於過他,他也不配擁有她。
過去了,都過去了,不只是她,還有離他而去的母親,他們都只是他生命裡的過客而已,要走便走,他不會挽留的……
傅信宇閉眼,眉宇緊緊地蹙攏,是情緒太激昂又或者肌肉太緊繃,他鬢邊隱隱滲出冷汗。
「怎麼啦?看你臉色很差的樣子。」一道嬌滴滴的聲嗓揚起,分明噙著嘲弄意味。
他倏地張眸,映入眼底的正是他分居的妻子。
「你來幹嘛?」他語氣不善。
方嬌嬌輕哼。「你以為我愛來嗎?爸要我來的,因為上次在家裡吃飯的事,他到現在還很氣我,我只好說要向他賠罪,專程來請他吃飯。」
「那幹嘛來我這邊?」
「就爸要我來邀你一起去吃啊!」她嘟嘴。「他也不曉得是不是看出什麼了,硬要我來找你。」
他瞪她。「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配合演戲?」
「麻煩你嘍!」她刻意朝他送出甜甜笑靨。
他反應冷淡。「今天我沒心情演戲,如果你非要我去,就別怪我當場把我們早就分居的事實說出來。」
方嬌嬌聞言,倒抽口氣,「傅信宇!你……」
「而且我們不是已經說好在月底前辦好離婚,你打算什麼時候實踐諾言?」
「月底又還沒到,還有兩個禮拜!」
確實還有十四天,但他已感到度日如年。
傅信宇漠然地拾起鋼筆,打開桌上一疊文件。「我還有很多事要做,你跟爸說我不去了。」
「傅信宇,你一定要這樣讓我下不了台嗎?」方嬌嬌氣得跺腳。
「你們父女倆的事,自己去解決,我不想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