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臨逐暗暗地磨著牙齒,雙手不由地握成拳,感覺腦袋上有一片綠色的雲彩聚集,青衫男子的存在變得異常礙眼。
「來人!」東方臨逐大喝,招來侍衛,「將這個登徒子給我扔出去,不准他再踏入維王府一步!」
下一瞬,青衫男子的身影就從風起雲和東方臨逐的面前消失。
「王爺,我說過他是我的客人,請你對他客氣一些。」風起雲還嫌她對青衫男子的態度不夠親暱似的,在東方臨逐面前再次強調他的重要性,成功地看到那張年輕的俊臉因為火氣開始充血變紅。
「沒把他大卸八塊,已經很客氣了!」東方臨逐高大的身體欺近風起雲,沉聲命令,「風起雲,馬上跟葉柔道歉!」
「哼,她還不夠格。」風起雲驕傲地揚起頭,冷哼,「更何況我不認為我有做錯什麼。」
「你帶回來的男人對葉柔無禮,還不是你的錯嗎?」東方臨逐按住風起雲的肩膀,手漸漸地收緊。
「笑話,紀公子是來與我談生意的,可不是存心輕薄葉柔,況且他已經認錯,你何必耿耿於懷呢?」風起雲反唇相譏,嘴角帶著一絲冷然的笑意,「而且,要怪就怪葉柔,誰叫她長得我見猶憐,讓紀公子一時情不自禁呢!」
風起雲的強詞奪理與死不認錯的態度,倏地寒了東方臨逐的心,原本因氣憤高漲的情緒,忽地冷卻,眼神陌生地盯著風起雲。
「風起雲,為什麼你會變成今天這樣呢?」
東方臨逐苦笑地捂著額,鋪天蓋地的疲憊感從四肢百骸間湧了出來。
長久以來風起雲給予的失望,成了他心中最沉重的負擔。
他一直以為她只是熱衷算計,為了她的鹽行不擇手段,但腦袋至少是清醒的。
沒料到,今時今日,那個精明的腦袋變得是非不分,伶牙俐齒用來顛倒黑白,自信滿滿的鳳眼充滿了譏誚與輕蔑。
「我本來就是這樣。」風起雲撇了撇嘴角,東方臨逐失落的模樣莫名地扯疼她的心,但一想到與新皇的交易,甩開旖旎的心思,嘲諷道:「難不成到現在王爺對我這個唯利是圖的商人還抱著幻想嗎?這樣的想法很可笑的。」
「的確很可笑,在你眼中,我一直是個笑話,」東方臨逐垂下眼簾,眼前冷情的風起雲,讓他無法直視,「我一直在奢望,你還會是那個陪我看戲,聽我說話的風起雲,我以為成了夫妻能夠改變你,沒想到,一切都是我在自欺欺人。」
「如果王爺想要一個以你為天的王妃,真抱歉,我要讓你失望了。」風起雲故意忽略那不斷從心底冒出的酸澀,狠下心決定今天要做個了結。當她找來紀公子配合她演出這場調情戲碼,就已經考慮好結果了,「如果可以選擇,我不會當你的王妃。」
他,自始至終,都不是她的選擇。
他一直都知道,卻不願意承認,不願意放棄第一次著迷喜歡上的女人。
但是,她不讓他作夢,不讓他再幻想了。
累,他真的累了。
他再也無法承受風起雲給的失望了……
「既然這樣,我成全你。」東方臨逐背過身子頹然地垮下肩,聲音低啞乾澀,「從這一刻起,你不再是維王妃,你自由了。」
安靜。
目的達到的風起雲,一語不發。
屋內低低哭泣的葉柔,也沒了聲響。
風夾著院中的落葉,在東方臨逐的腳邊徘徊。
結束,比他想像得簡單。
這樣,風起雲解脫了,他也能解脫吧?
這場鬧劇似的賜婚,終於能落幕了。
第8章(2)
如墨般的夜空下,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風起雲帶著東方臨逐親筆寫下的休書,走出了維王府,維王妃的光環一下子從她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難以名狀的落寞。
清冷的晚風徐徐地吹著她淋濕的衣裳,寒意隨即侵入她的心。
風起雲回頭看了看昏暗燈籠照射中朦朧黯淡的維王府大門緊閉著,隔絕她與維王府的關係。
不期然地想起初次來維王府找東方臨逐的情景,就在這門口,他的雙眼閃爍著雀躍的歡喜,專注的目光流連在她身上,那麼的熾熱,那麼的真誠,他從來沒有掩飾過。
那個單純熱血又坦率的王爺,所有的心思和情緒都寫在俊臉之上,今天的她讓他臉上浮現出了絕望和心寒。
當他面無表情地遞給她休書,代表著他真正放棄她,不會再自欺欺人了。
她的計劃成功了,達成與新皇的交易,只需向新皇報告這個「好消息」,就能獲得新皇對風氏鹽行的支持……
但她毫無如願以償的快感,心情飛揚不起來。她滿腦亂烘烘的,夢寐以求的休書成了她心上沉重的負擔,彷彿巨石堵著她的胸口,一陣陣地悶疼,呼吸都失去正常的頻率。
「再見了,臨逐。」
他並沒有出來送她,大概想眼不見為淨吧?
風起雲自嘲地揚起嘴角,踩著虛浮的步伐定在雨中,神情漸漸地恍惚起來,任由冰涼的雨水打在她身上,心亂如麻。
她的眼前奇異浮現出一個個不同的臨逐:海邊氣急敗壞的他、紅燈下熱血仗義的他、酒樓裡把酒言歡的他、戲台邊樂於表現的他、望晴閣中赧顏表白的他、床第間溫柔激情的他……不知不覺間,他在她心中留下了這麼多的痕跡。
他喜歡她——從來不吝於讓她知道他的心意。
他喜歡她——即使她算計他、利用他、傷害他,他還是死腦筋的堅持愛她。
他喜歡她——不管她對他冷嘲熱諷,還是不屑一顧,他單純地以為她的身體接受他,終有一天她的心也會接受他。
他對她的感情真誠而熱切,而她卻一直淡然置之。
她告訴自己不喜歡他,所以才會為了達到目的,毫無顧忌地將他當墊腳石,將他當棋於使,陰謀詭計全招呼在他身上……
可,她真的不喜歡他嗎?
那麼,為什麼現在心裡會如此難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