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電話筒……它……它居然……」
玲奈兩手緊抓著打開的蓮蓬頭,強大的水勁猛烈地直衝她臉上。她像是搞不懂怎麼回事似的,呆呆
地任由水花狂亂地衝向自己,嗆得她眼也睜不開、話也沒法講。
「你在幹什麼?」他不耐煩地關上水龍頭。
她無法回神地癱坐地上猛喘氣,渾身濕漉地緊盯著手裡抓的怪異電話筒。她在外蒙那家現代化的飯店看過這種會噴水的東西,可它是釘死在牆面上,不會動。這支晶黑光滑的電話筒卻可以拿下來,水勁比她想像的還猛。
「原來這支電話筒不會跑出聲音,而會跑出水。」
海棠一愣。她目前的精神狀況究竟如何?不會真的連基本的生活常識都忘了吧?
「神阪小姐……」
「我跟你說過了,我叫鈴兒。以你的平民身份,該稱呼我為鈴兒格格!」講這麼多遍了還搞不懂,真是笨。
海棠神色一沉,臉皮緊繃。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得知我有妄想症的事,但我再次鄭重聲明,我一點也不喜歡有人拿這件事跟我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他以為他是誰啊。「我說我就是你從外蒙帶回來的那個倩女幽魂。怎麼,你聽不懂我說的漢語嗎?還是你又想假裝根本聽不見我的聲音?」
這簡直難以置信。以前那個纖弱嬌嗲、動不動就裝無辜賣可憐的神阪玲奈,竟會擺出一副狂妄挑釁的強勢姿態。
「雖然未經他人同意,我不該動用這副軀體,但為了徹底給你個教訓,也只好借一下這沒了靈體的空殼了。」
「給我教訓?」
「你,很不尋常。」她豪氣地與他對立,眼中略帶讚賞。「我死了這麼多年,你是我碰到第一個完
全不信邪的傢伙,偏偏也是唯一聽得見我的聲音的男人。」
「啊。」他面無表情,也不帶絲毫情緒。
「可是你實在不該做出如此冒犯靈異的事。我是個確實存在的亡魂,你也確實感受得到我。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和你聊聊、做個朋友,你卻無禮地糟蹋我的一片好意。」
「嗯。」
「現在你可知道我的厲害了吧。我不但可以讓你看得見我,也不會讓你再有機會假裝聽不見我的聲音。這就是身為鬼的尊嚴!」
「神阪小姐……」
「叫我鈴兒格格!」她半吼道。「我只是借用這個人的軀體,可沒借用她的身份。我不會做這種乘機佔人便宜的事!」
「你的……」
「雖然我是三百年前的死人,我對你們現代科技生活卻非常瞭解。只不過我一直待在蒙古,沒到過這種城鎮,才會對這兒的一切有些陌生,但我的適應力強得很!」她抓著蓮蓬頭,用力聲明。
「如果你只是想為剛才被水柱沖昏的事找台階下,你大可不必……」
她突然大聲截斷他的話語。「像我在跟著你的這幾天就已經學習到更新的……的……那個什麼遜……」
「信息。」
「對!信息!」這個詞用得好,很有先進文明的味道。「我現在不但知道你那種孤零零的話筒叫大哥大,還知道送你上這層二十二樓高房子的東西叫電梯!」
「嗯。你獻寶獻夠了嗎?」
「差不多了。」先保留一手,別讓他摸清她到底有多厲害,日後好使出絕招嚇他個目瞪口呆,哈哈。
「那你可以去換衣服了嗎?」
「我為什麼要換衣服?我穿這樣有什麼不對……」當她垂眼審視自己時,哇地一聲猛然大叫,羞憤地將蓮蓬頭摔往他身上。「你不要臉!」
她一身才從醫院穿回來的便服,在之前水花亂灑之下變成貼身半透明的第二層肌膚,曲線畢露。
「下流的傢伙,你竟敢觀望這麼久才告訴我!」她雙手環胸地極力嘶吼。
「我從剛才就一直想跟你說。」
「噢,謝謝你的好心提醒,真令我感動得要命!現在你又何必愣在那兒,還不快退下!」
海棠胸膛明顯地起伏著,彷彿正咬牙忍著什麼。
這裡是誰的地盤?他又為什麼再一次因無聊的愧疚感而干下蠢事,順著她的意思讓她跟進來住?
「如果你後悔住進我這兒的話,我可以替你聯絡你的父親……」
「不,不要!我不要跟那些陌生人在一起,而且我根本聽不懂他們說的話!」
他竟在她眼中看到一絲驚慌。
「你怕他們?」
「當然不是,我鈴兒什麼時候怕過人了!我只是……什麼人都不認得地跟你到這兒來,就只認得你。再給我點時間適應,我鐵定能和那些人打成一片!」
她眼中的戒懼卻和傲慢的口氣不相吻合。
「你真的什麼人都不認得了?」
「你為什麼老在懷疑我說的話?!」氣死人也。「我們蒙古人最講信用,這是從成吉思可汗起就代
代流傳的訓誡。你懷疑我的話,就是污辱我的祖先!」
「抱歉。」他今天一天已經折騰夠了,索性轉身離去,懶得再辯。「你的東西我全放到客房去了,一切請自便,有事再叫我。」
「喂!你……」她喚住他的勢子喊到一半就收回。她不是有意要凶他的,只是他不該三番兩次地冒犯遊牧民族向來看重的信用。
可是他好像真的累了,改天再教育他吧。
她環顧豪華耀眼的浴室。光這間浴室,就比他在外蒙住的上等客房還大。而且他住的房子好高,剛才從窗外望去,遠山遠樹歷歷在目,底下的人們變得好小,只剩一點點。老天爺在天上看人間,約莫就是這番景象吧。
鏡子中的反影,才是最令她不自在的主因。
這個神阪玲奈真是位美女,皮膚白得像馬奶似的,細膩得像羊脂。豐乳纖腰,女人味十足,卻長得一副楚楚可憐的娃兒相。可惜這雙手臂……
她拉起袖子,無奈一歎。
怎會有人手臂細成這樣?這怎麼牽得動牛羊牲畜呢,頂多只有力氣拉拉小狗。這手心也嫩得不像話,就算不騎馬拉韁,好歹也該拿過鍋碗瓢盆吧。真搞不懂這女人是怎麼活到現在的,難怪之前會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