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在講什麼呀?
海棠卻一派漠然地看著她驚掩小口的模樣。
「謝謝你的欽點,可惜我沒興趣與你交配。」砰地一聲,他摔門而去。
「梅棠!」她趕緊撐起微微疲軟的雙腳追出去。「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我是不是又做錯了什麼?」
「手放開!」他如果關上浴室門的速度再快些,一排白細的手指就會當場夾斷。
「那你告訴我,你在氣什麼?」
「不關你的事。」
「有關!那裡就足以證明!」她憤然指向他仍士氣高昂的勃起。
他不可置信地轉身正面瞪視她。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將他的火氣逼到如此徹底的地步。
「你氣我害你變成這樣,對不對?」
他一句話也沒說,渾身赤裸地怒視她。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剛才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樣,你可以直接告訴我啊。」她絕對會竭力改進。「從我來到這裡以後,好像每件事都做得不對,卻不知道究竟是哪裡不對,我都快搞糊塗了。」
「你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
「可是我不想讓你生氣。」每次他一生氣,她心裡就慌得不得了。
「那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我想要你開心。」她像怕挨揍似的縮著肩頭。「我喜歡你早上那樣……突然對我笑,我也很
想……聽你誇獎我。」
他惱羞成怒的眉頭突然融化了,怔怔地,看她低頭扳著自己的手指。
「只要是你說的話,我都會盡力去做。你叫我要按時打電話給神阪先生,我打了;你要我別再談靈異的事,我也依你了。可是……你好像也沒有比較開心,是我做得不夠好嗎?」
他恍惚了一會。「你做得很好。」
「是嗎?」她晶瑩的大眼明亮地望著他,讓他赫然想起她的單純背後,有著動物一般敏銳的直覺。「你真覺得我做得很好嗎?」
剛才的慾火失控已夠教他氣惱,現在這一質問令他更形狼狽。
為何面對鈴兒時他老會讓自己的脾氣失去控制、心思迷離、滿子毫無意義的舒坦與遐思?他將近三十年的精準生活模式竟在短短幾天之內摧毀殆盡,讓他淪為被情緒左右的蠢蛋。
究竟哪裡出了問題?
「海棠?」
「出去。」他連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否則漸漸整合的清晰思路會再度崩解。
「可是你還沒有告訴我……」
「有話待會再說,我現在要洗澡。」
「你早就洗過了,為什麼還要再洗一遍?」他的理由裡面好像藏著什麼不對勁。「海棠,你看著我說話。為什麼……」
他狠然回瞪的視線令她心頭一震,怯生生地放開拉住他臂膀的小手。
「你不是說只要是我講的話,你都會盡力去做?」
他咬牙切齒之外的某種氣勢,懾得她無法作聲,只能點頭。
「那好,你聽清楚,從今以後離我還一點,別有事沒事地靠近我!老子已經受夠了!」
強猛的手勁與駭人的摔門聲將她整個人推震出去。剛才還火熱糾纏在一起的兩人,一瞬間,就被一
扇門隔絕為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 ※ ※
幾天的冷戰下來,鈴兒沮喪得有如一株乾枯的植物。現在就算面對海棠,也不太敢跟他說話。只有在神阪先生打電話來關心女兒時,他才開口替她翻譯。
「你父親問你,明天下午要不要和他聚聚、聊聊天?」他拿著話筒,視線專注在腿上的財經雜誌。
神阪先生幾乎每天都會問同樣的問題,她的響應也是一貫地否定。語言不通,有什麼好聊的。但明天傍晚海棠要去學生家上家教課,她不能跟去,也不想一個人留在這裡。
「好吧,我明天就跟他碰個面,不過請他帶個中文翻譯員來。」
他們的生活好像變成兩條並行線,互不相干。她一定是哪裡得罪了海棠才會這樣,可是無論怎麼想,她都找不出答案。
想得愈久,心就愈涼。
「神阪小姐,你父親問你怎麼了,為什麼愁眉苦臉?」
奔馳前座的翻譯先生喚回她的注意力,才看見坐在身旁的父親正一臉慈祥地觀望著她。
「我……呃,只是在發呆而已,叫他不用擔心。」
「是。」翻譯員據實以告,嘰哩咕嚕著奇怪的調調。
用這種方式和人交談好麻煩,近得就坐在身旁的人,感覺卻像遠在天邊,很有距離感。
「我們要去哪裡聊天?」車子好像開了快一個小時,都還不到目的地。
「你父親說,是去神阪家在山區的一幢別業。你的三哥還特地由日本趕來看你,大概晚點就到。」
「喔。」神阪先生又緊緊握著她的手講了一大串。
「他說大家一直都很關心你的狀況,希望你多與家人聯繫。言語不通沒關係,只要你多聽他說話,搞不好會漸漸恢復記憶。」
神阪先生溫柔的笑容令她深感內疚,她現在才暗暗感謝海棠強制她一定要打電話問候家人。不管怎麼說,神阪先生都是這個軀殼的父親,她不該如此抗拒父女之情的牽絆。
最後車子來到一幢山區的日式大屋,鈴兒下車的剎那,整個人像觸電似的震了一下,全身寒毛聳立。
「神阪小姐?」翻譯員催促著她快順著神阪先生的牽引入內。
「這裡……好像不大對勁。」
「是嗎?這是日據時代的老房子了,不過仍是神阪家的產業。你那股不對勁,應該就是回家的感覺吧。」
也許是她太神經質了,可是她真的覺得很不舒服。
「神阪小姐,請。」
進入房子愈裡層,不安的心跳就愈狂猛。一種想吐又吐不出的反胃感,緊緊壓在喉頭。
在進入最大一間內室的門前,她甚至想拔腿逃跑。
「神阪小姐,你父親問你為什麼不進去,大伙都在裡頭等你。」
大伙?不是只有父親和三哥要和她聊天嗎?
「我不舒服,我要回海棠的公寓。今天的會面就延到下次再說吧,告辭!」
她正轉身要走,發覺抽不回一直被神阪先生牽在掌中的手,愕然回頭,才看到神阪先生慈愛的微笑中有著陰冷的氣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