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海棠摘下眼鏡往桌上一扔,捏住鼻樑閉目深思。
最近真的太累,天天睡眠不足,疲憊得有點神智不清。否則他不知耳邊細細不斷的鈴鐺聲該做何解
釋,眼前老有一團白霧的現象又是什麼原因。
他恐怕真的太累了。
「放下這一切吧,我們去度個假。威尼斯如何?還是去布達佩斯享受當地的藝術季?」
到底是哪裡來的鈴鐺聲?愈響愈急促,宛如在發怒。
「別管你那個翹家學生了,那是別人家的事。瞧你,每天睡不到四小時,忙著和公司保持聯繫,又得天天追查翹家丫頭的行蹤,我看了真的好擔心。」
「你這樣坐在扶手上,我看了也很擔心。」他不耐煩地警告。
「擔心什麼?」羅秘書笑著更加抬起大腿,極短的窄裙全擠在內褲邊緣。「我們合作這麼多年,你
對我完全無動於衷,這才教人擔心呢。」
雷海棠壓抑地閉眼沉吟。
「羅秘書,你到底是為什麼要一路跟著我來?」
「我是來幫你的。」
「幫我什麼?」幫他忙上加忙、亂上加亂、附帶強迫觀賞他毫無胃口的色情秀?
「幫你釋放壓抑多年的渴望。」她有力而溫柔地定定直視他。
他深陷的黑眼圈讓好好一張俊臉看來陰森森,眉間凝著長年深蹙的冷冽皺褶。佈滿血絲的精銳雙眼,支在額邊的巨大鐵掌,在在彌慢著頹廢放浪的魅力。他彷彿歷盡滄桑的荒野大鏢客,孤冷已久的英雄豪情正渴望著某個女人,釋放他的狂野欲焰。
羅秘書想得骨頭都酥了。
「羅秘書。」
「是的,雷總!」羅秘書激切地攀在他胸前。「我早就感受到你心中隱藏的那團火焰,你何不乾脆放手去做?」立刻佔有她吧!
「羅秘書……」
「叫我蘿絲。」就在她幾乎狂吻上他的性感雙唇時,坐椅扶手崩裂的巨響與她尖銳的叫聲同時爆發。
「我說過,這樣坐著很危險。」他面無表情地靠在椅上,一派漠然。
「GOD!這是什麼鬼飯店!」一屁股重跌在地的羅秘書氣得又哭又叫。「怎麼設備這麼爛!」
「回你的房間去吧。」他單手拉起羅秘書的剎那,眉頭皺成一團。「你裙子後頭是不是坐到什麼東西?」
「不知道,我也覺得怪怪的……」待她勉強往翹臀一瞧,立刻驚爆一陣尖嚷,「討厭!為什麼會有狗大便?!我的聖羅蘭……人家七萬多塊的套裝……」
椎心刺骨的哀號與痛泣撼動著整座只有兩層樓高的國際級豪華荒野大飯店。
「雷先生,發生什麼事?」飯店服務生火速趕到他房中。
「她不小心跌坐到地上的狗大便。」他斜睨著這名十六、七歲的唯一服務生兼客房部主任兼送貨員兼清潔工。
「狗大便?」粗壯憨厚的蒙古青年連忙跑進來檢視。「不……不可能,我確實把房間打掃得很乾淨,而且不可能會有狗跑進來大便。」
「那我裙子上坐到的是什麼?」羅秘書恨聲哭吼。
「我……我不知道。那確實是像狗拉的,可是……」
「好了,送羅小姐回房去吧。」他神情疏離地坐回桌前,凝視計算機圖表。
「雷總,我們回台北!立刻回台北!」
「請便,路上小心。」
「雷總!」羅秘書不可置信地追回他身邊。「你不跟我走?你真要放我一個人回去?」
雷海棠平靜的面容,讓人完全看不出他正極力壓抑著當場將她由窗口摔出去的衝動如果她不是父親老友的掌上明珠,他恐怕真的會動手。
「雷總!」
「我一找到我的學生,自會立刻飛往台北。」他回座緊盯計算機屏幕。「你先回去處理神阪小姐車禍的事。另外,好好勸我姑姑,別想召開什麼股東大會,我沒空伺候她玩遊戲。」
「可是雷總,人家……」
「這一切就交給你了。」他也只有這麼一個執行秘書能交代,其它助理只要是女的,全被羅秘書發配邊疆去也。「現在,回你的房間去。」
「但是我想……」
一陣細微而清脆的斷裂聲,凝住了所有人的氣息。
雷海棠瞇起雙眸瞪視被他腰斬在掌中的筆桿,彷彿疑惑著他怎會如此輕易地失去控制,洩漏火氣。
「你還想怎樣?」他禮貌地低問。
「哦,沒……沒想怎樣,就照雷總你吩咐的吧。」
雷總怒火中燒的神情,真是太太太……太帥了,幾乎將她的現代女性主義融為一汪春水。羅秘書深情款款、離情依依地攀在他房門邊,慢慢遠去。
在服務生還來不及帶上他房門之際,隔壁套房立刻炸開羅秘書驚人的尖嚷。
「我的房間怎麼會有這麼多鳥?!服務生!」
雷海棠雙手支著太陽穴,聽著無法隔絕的恐怖噪音。
「啊──我踩到他們下的蛋,好噁心!他們幹嘛跑到我的房間來下蛋?」
「羅小姐,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我們這家飯店開了十年,從沒發生這種怪事。」
「快把這些烏趕出去!把這些鳥蛋給我清乾淨!」一陣痛泣之後立刻傳來下一波攻勢。
「喂,爹地!人家還在外蒙啦,我再也待不下去,我要回家!這裡簡直爛透了,人家從沒住過這麼差勁的鬼地方……」
雷海棠不禁思索那支公務用的行動電話是否該改名為羅大小姐私人專用哈拉熱線。
瞥見地上那坨羅秘書臀形猶在的狗屎,他閉目將臉沉入雙掌間。哪裡來的狗屎跟鳥蛋?
這裡究竟是外蒙還是外層空間?
「誰教那女的說我們蒙古狗不拉屎、鳥不生蛋!」一陣悅耳清嫩的嗓音莫名揚起。「我當然得讓她親眼瞧瞧咱們的狗不但很會拉,連鳥也很會生!」
雷海棠不確定地抬起雙眼。「誰?」
「你果然聽得見我的聲音!」清脆的鈴鐺聲興奮地和這嗓音一同迴響。
「誰在那裡?」在四處見不到人的情況下,他大步跨往窗台推開窗門張望。
除了遼闊無盡的連天碧草,只有遠方點點白羊在其間徜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