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著天花板,繼續發呆。
從醒來開始,她就沒有說一句話。不想說,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什麼。一個手上染滿雙親鮮血的人,還有什麼資格活在這世上。
如果爸爸媽媽不是為了去紐西蘭接她,就不會在去機場的路上出車禍,他們就不會……都是因為她,全都是因為她!
每次一想到這個,她的心就痛得如刀絞一般。這樣的念頭,每天都在她腦中不斷地重複,每次都讓她痛不欲生。
可她不能死,至少那時還不能死。
雖然不孝,雖然罪孽,可她還是要好好地送這世上最愛她的父母最後一程。所以她一直忍著,忍著,忍到五臟六腑都痛成碎片,還是忍著。
終於等到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她回到那個她出生並且成長的地方,放了滿滿一缸的熱水,拿出刀片……
刀劃下的那一刻,她沒有覺得疼。
真奇怪,人在臨死的時候,居然沒有感覺到痛。也是,跟心裡的疼痛比起來,這點的小痛,又算什麼。
用整整一瓶的紅酒嚥下那瓶白色的藥片,閉上眼睛靠在浴缸邊緣,靜靜地等待著她心心唸唸的解脫。
可是腦海裡浮現的,是……
她要死了,馬上就要死了。隨著她的死,那段糾纏到身心俱疲的感情,也終結了。
她以為自己解脫了,因為她看到爸媽朝她笑著伸出雙手,可等她醒來才發現,原來她又被拖進這個殘酷的世界裡,痛著、疼著,無法掙脫。
「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死!」
他的話,像刀刻一樣印在她的腦中。
不准!多麼可笑!他為什麼不准?又憑什麼不准?現在的她,還有什麼是不可失去的?而且他不是一直都討厭她嗎?她死了,他不是剛好稱心如意?又為什麼要阻止?
「小姐,你吃點東西吧。」耳邊又響起陳媽苦苦的勸:「你這麼多天什麼都不吃,身體會支撐不住的。」
真的嗎?真的會支撐不住嗎?她瞪著那一點一滴打入她身體裡的營養液,就是它們,讓她想死都難。
二十四小時,不是張媽就是那位盧小姐看著她,就連上洗手間都是門半開著,不放她單獨一人。
絕食,沒關係,有營養液;拔針,更沒關係,這裡是醫院,有的是可以再插針進去的人。
跳樓,可以,她有能力走到窗邊再說;割腕,開玩笑,除非她可以用牙刷割。
所有的路,統統被堵死了。
一直到半個月後她出院,都沒有辦法找到任何機會。
可只用營養液支撐的身體,畢竟還是不行。
她瘦了,以一種可怕的速度迅速地瘦下去,就連站,都沒有力氣。
望著這幢陌生的房子,她完全沒辦法說話。
「小姐,少爺說先住在這裡,這裡環境好,最適合調養身子。」張媽扶著她下了出租車,看她站在那裡不肯動,於是解釋道。
她還是默默地不肯移步,死死地瞪著這幢透天厝。這是台灣最典型的早期房子,已然斑駁的灰色圍牆,陳舊的雕花鐵門,大大的庭院,兩層半高的樓房,在在訴說著它的歷史悠久。
在台北有一幢這樣的樓房不奇怪,畢竟這裡不是市中心。可問題是,他怎麼會有?
這一瞬間,她發現自己從頭到尾就沒有瞭解過那個從小就認識的男人。他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
不該覺得失望或者難過的,她本來就不該知道。
「小姐,我們進去吧,你身體不好,不要站太久……」張媽在一旁勸得口水都快干了,可她家小姐卻還是一動不動,只是瞪著這幢房子發呆。她擔心地看了看天上熾熱的艷陽,再看看小姐,雖然沒有直接站在太陽底下,但她擔心再在外面待下去,小姐的身子會受不了。
突然一雙手臂伸過來一把抱起於佳辰。
「啊……」張媽的驚呼聲叫到一半在看到來人是誰時,自動收音。
宋忻抱起那個倔強不肯移動的女孩,為她此時的重量而微微地皺著眉頭,騰出一隻手按開大門,往裡走去。
於佳辰痛恨地閉了閉眼眸,為自己到現在還會被他的氣息所影響而生氣。
宋忻走了幾步停下來,低頭去看,這個倔強的小女人,手指緊緊地抓著大門鐵柵欄,半垂著眸,擺明無聲地反抗。
他低頭在她耳邊很輕很柔地說道:「我不介意就這麼抱著你站在外面,但我不保證會只是抱你而已。」
這個人是個變態,一直都是!
第1章(2)
他看到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很不情願地鬆開,滿意地微勾唇角,抱著她繼續往裡走。
陳媽拎起宋忻剛剛擱在地上的計算機包,仔細地將灰塵拍掉。少爺最寶貝他的計算機,以前聽太太提過,少爺的計算機,價值連城。當然,貴的不是計算機本身,而是計算機裡面的東西。
當於佳辰被輕輕地放在柔軟的床上時,她依舊半垂著眼眸,淡淡的唇緊緊地抿著,一言不發。
宋忻放下她後卻沒有直起身子,半俯在她的身上,定定地望著她。
蒼白透明到沒有絲毫血色的臉頰,如同一朵無力的小花,被抽掉了所有的明媚鮮妍,就連漆黑濃密的眼睫都顯得無精打采。
她憔悴得厲害,非常非常厲害。
他的氣息密密麻麻地籠罩著她,很清爽、很好聞的男性氣息,雖然沒有抬頭,但於佳辰感覺得到他在看她。隨他看好了,又怎樣?
她的手指卻一點點地不受控制地揪住了床單,絲質的布料在她指下攥成細碎的折。
他的呼吸很平、很緩,伸指,慢慢地撫上那顫抖的睫毛,刷子一樣,細細地蹭過他的指腹,從指間一直泛進心底深處。
她一動不動,絲毫不受影響般,倔強的表情,拒絕的姿勢。
「於佳辰。」輕輕地,似歎息般的聲音,他的手掌帶著微涼的溫度,蓋在她眼睛上,溫柔而無奈。
她全身猛地一痛,像是被拉緊到極致的弦,緊到發痛,就等待著鬆開的那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