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離憂沒有收斂,反而咧開嘴大笑。「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過些時日會有表小姐來訪,你做好準備,別被吃了,她們一個個如狼似虎,我怕你被某人賣了。」
他口中的某人指的是向晚,鳳二爺和她之間有「仇」,落井下石的勾當她從沒少做過,而且樂此不疲。
「千情?」一聽到那一位要來,陰鬱的鳳揚塵臉有些黑,微帶不甘心的惱意。
他搖頭。「不是她,我死也要攔著自個兒妹子,不讓她往火坑裡跳,你不是她的良緣。」
沐離憂早年喪母,由祖母一手帶大,父親再娶的填房是鳳夫人田鏡秋胞妹,她後來生有一女二男,說起來,他和鳳揚塵算是表兄弟關係,自小玩到大的交情非同小可,只是如今他為鳳揚塵做事,便稱田鏡秋為夫人。
「我是火坑?」他冷言。
「至少絕非好夫婿,你我心裡有數。」那個有主見又堅韌的姑娘,連自己也心動了,卻奈何多了一個「他」。
沐離憂澀然地望了小他一歲的表弟,心口微緊。
「少在那故弄玄虛,家主的位置不好坐,尚未坐穩前,我什麼也不想。」他以此為借口推卻親事。
「那你也要看夫人同不同意,這回來得是姑奶奶家的小姐,你得小心藏好你那些美人兒,免得被她抓花臉。」女人發起狠來是相當可怕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怎麼會是她,我娘糊塗了……」簡直是病急亂投醫,亂槍打鳥胡亂抓一個充數,他還沒到讓人挑的地步。
雖然鳳揚塵沒收半個屋裡人,可是他身側有四名容貌出眾的貌美婢女,要說和她們之間清清白白,什麼也沒做,說出去怕是沒人相信,因此外人早認定他是「好色」之徒,即使在外頭不嫖、不沾色也沒什麼,畢竟外頭尋常野花哪比得上他那幾朵嬌艷香花。
他的風評一向差,不是看人鬥雞便是與人賭狗,上酒樓一定要喝到醉,一隻花瓶幾千兩也照買不誤,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出門見到擋路的先踹一腳,看不順眼的再痛打一頓,平素裡正經事不幹,偏走旁門左道,一時興起便把人家杏花樓給砸了,只因杏花兩字寫丑了,讓他看了不痛快。
這樣的人還有什麼出息,遲早被老天收了去,因此好人家的女兒不願嫁,蓬門陋戶又高攀不起他,青樓妓女一近身,他見一個打一個,還有誰敢來端這碗飯。
「不是糊塗,是姑奶奶太強勢,早些年她就在夫人面前提起兩家聯姻一事,但是有老太爺擋著才沒成事,如今老太爺不管事,她捲土重來,先頭那個女兒嫁了還有一個,你這個乘龍快婿她要定了。」有個凡事要強的姑母,他可有苦頭吃了。鳳揚塵一聽,眉頭顰起。「你馬上去查姑母夫家胡氏一族,我敢肯定必有不少……誰?!」
書房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很輕,像貓足踩在地面上,耳力差是聽不見的,細微得幾乎不能聞。
「是我。」嬌軟的女聲回應。
「向晚?進來。」
「是。」向晚推門一入,乍見十幾雙眼睛同時看向自己,她微微一怔,頷首示意。
「你們先下去。」鳳揚塵一揮手,十多名管事魚貫進入書架後的秘道,無聲地離開。
但是還有一個人未走。
「離憂。」他還杵著做什麼。
「二爺當我不在。」沐離憂目含笑意地看著翩翩佳人,故作沒瞧見要將他瞪穿的兩道怒箭。
「沐公子深夜拜訪,想必有要事協商,向晚等等無妨。」她的事不急,晚點提也不礙事。
「沒事、沒事,就來看看美人,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不就瞧見了。」還是如畫一般好看,叫人百看不厭。
瞧他說得誠懇,不帶輕佻,向晚淺淺一彎唇。「蒙你慧眼,不勝惶恐,一抹薄色不值一提。」
「明眸皓齒,眉黛朱唇出芙蓉,凝脂肌膚透薄玉,這般的姿容還叫不值一提,你要讓那些不上脂粉就見不了人的女子怎麼活,我得叫賣銅鏡的貨郎別太勤快磨鏡,省得羞死了一城的女人。」美人講話就是不一樣,特別地柔媚悅耳,動人心魄。
沐離憂兀自陶醉著,口舌含蜜妙語多,把佳人逗得噗哧一笑,掩唇輕睞,眉眼掛上彎彎弦月。
只是,他的不識趣也惹惱了瞇眸冷視的鳳二爺,一隻天青色彩繪牧童吹笛筆洗狠狠地擲出。
「滾——」
背後似有眼睛,沐離憂頭一偏,兩指一夾……嘩地濕了一身。「夜會佳人不道德,小生作陪以防人言可畏……呸!呸!呸!裡面怎麼有水,你在丟以前為什麼不知會一聲?」
這一身的狼狽多難為情,枉費他宛若謙謙君子,清風明月為伴,朗朗如竹,氣節高潔,卻被一身污水給毀了。
「沐公子,筆洗本就用來裝水,二爺筆上的墨跡未乾,可想而知此水是用來淨筆,並非他不言明,而是潤筆者當知。」筆洗是洗筆的器具,與文房四寶同等重要。
「罷了,罷了,連內衫都濕透了,我還是去換身乾淨的衣服,免得貽笑大方。」他自怨自艾的自我嘲笑,末了一甩袖子上的水漬,有幾滴還「碰巧」飛到鳳揚塵臉上。
他特意走得很慢,一步一回首。離情依依,猶如老牛漫步,慢得鳳揚塵想將他一腳踹飛出去。
「沐公子是個很風趣的妙人。」人走後,她徐徐開口。不會刻意吹捧卻讓人覺得有趣,語帶細膩,觀人入微。
「你中意他?」鳳揚塵的聲音有點冷。
「是可以談心的朋友,他對細微處相當仔細。」她將他定義在能一同品茗聊天的茶友上。
「你倒是對他諸多好評,他一生也不白費了,你可不輕易贊人。」他還沒這份福氣,她只想如何踩他一腳會讓他更痛。
哼!心眼小如針尖,都幾年前的舊事還記掛在心上,他說要將她丟回江中又真做了嗎?不過嘴上說說,逞一時口舌之快罷了,她卻當他是畢生大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