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鳳家表面上是四大美婢持家,由四婢出面處理商行事務,這也是鳳揚塵狡詐之處,他明白那些官老爺瞧不起女人,不屑與女流之輩交手,因此由向晚她們頂住,他樂得當個扶不起的阿斗。
此事知情的人並不多,全是些親近的親信,向晚是四婢中唯一知曉的,因鳳長京退位前有事先告知,好讓兩人能完美地配合,不露出一絲破綻。
疏雨知道一些,但不敢肯定。香羅性情直率,深信不疑。年紀最小的春濃只管吃飽就好,其他事一概不理,反正她上頭有三位姊姊頂著,天塌下來也不會壓到她,對她而言,二爺是什麼樣的人不打緊,只要給她安身的屋簷,二爺就是她的衣食父母。
既然鳳揚塵不出面,那劣茶的事自然便淪為向晚處理,因此她上了一趟回春堂。
「徒兒呀!這茶葉真的不錯,生津止渴,入口回甘,嗯!這茶孝敬得真好,不枉我把一身醫術教給你。」茶好、人也好,對著美人品茗,人間一大樂事。
誰曉得當年一場高燒差點燒壞腦子的小娃兒,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還醫毒雙修把他拿手的絕活全學精了,成為他雷仲春最得意驕傲的關門弟子,讓他欣慰青出於藍又勝於藍,稍稍感慨這一輩的年輕人真是不得了,長江後浪推前浪,讓他們欷吁歲月不饒人。
其實邪醫雷仲春不過才三十來歲,還不到發疏肚突的年歲,由外表看來更是頂多二十四、五歲,是個瀟灑俊挺的好兒郎。
只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讓他自覺老了,看著向晚漸漸長成嬌俏的姑娘,個子抽長,肌膚越發水嫩,皮膚吹彈可破,他就有「為人父」的感傷。
「師父認為好喝就多喝點,徒兒加入曼陀羅花和夾竹桃的汁液和曬乾的花瓣沖泡而成,有滋陰養顏的效果。」牛黃和生地的用法……嗯!加三減二,多三錢養氣,少兩錢顧脾,但又和天麻藥性……
「喔!曼陀羅花和夾竹桃,那不就是花茶,徒兒用意甚佳……呃!等等,為師記得這兩種花草……」他臉皮一僵,笑得有點顫抖。「有毒。」師父教過。
「所以……」他慢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想著該用什麼藥催吐,他剛才好像有看到切好的山根。
「師父是用藥高手,百毒不侵,徒兒想找人試試新藥,思來想去,師父不就是最好的藥人,想必不介意徒兒在你身上試藥。」這茶的確好,喝多了會上癟。
「什……什麼不介意,你這個孽徒,師父什麼時候百毒不侵了,師父也是血肉之軀,會生病、會中毒,時候到了也會死,你快把解藥給師父,師父便原諒你的大逆不道。」他怎麼就糊里糊塗中了她的毒,人家說最不設防的就是最親近的人,他果真被自己人陷害。
「沒有解藥。」她不費那工夫。
「沒有解藥?」他一聽,臉色一黑。其實他能自己制解藥,讓他臉色發黑的是「愛女」的心狠手辣。
「師父可有感到不適?」向晚捧著一本舊醫書,來回比對藥方和藥量,朱唇輕抿一口花草茶。
「哎呀!你還喝,那茶有毒,你想連自己也毒死不成。」這個傻徒兒,莫非是鑽研醫術到走火入魔了?連毒茶也喝得津津有味,面不改色。
螓首微抬,秋水瞳眸睞視。「師父說過萬物相生相剋,只要用對地方,毒也是藥,反之,用藥失了分寸也會害人,醫和毒不分家,就看怎麼用。」
雷仲春聽懂她的暗示,將一指放在脈搏上為自身診脈。「意思是這茶無毒,你用相剋法將毒抵消?」
嗯!脈搏快了些,但無大礙,只是他現在有微微的亢奮感,想蹦躂到樹上摘青梅,釀一壇青梅酒。
「喝多了還是有不良的影響,微毒積在體內沉澱成毒素,久而久之便戒不了,成了癮頭,越喝越多越上癮,少則三年,多則五年,飲者將形容枯槁,奄奄一息。」最後步入死亡。
「這是害人的玩意兒,你想用它做什麼?」難怪鳳太爺說這丫頭有本事,只要給她機會,她會一飛沖天,如鳳翔啼。
「師父別急,待會有你忙的,徒兒在此祝賀師父生意興隆,財源滾滾,客如雲湧。」蔥白纖指將一小縷散發撥到耳後,向晚氣定神閒將看到一半的醫書折頁,夾入素白花箋做記號。
「什麼生意興隆、客如雲湧,我這個回春堂不是鳳陽酒樓,客人一多表示病患多,你想讓西寧城的百姓都到我這兒看病……」話還沒說完,前頭的藥鋪就傳來吵雜的人聲,聲音有男有女,為數還不少。
回春堂說是藥鋪,實則更像大雜院,一共有五進院子,前一進開舖子看病抓藥,賣賣滋補養氣的藥材,第二進院子是曝曬藥材的大埕,三、兩間小屋當儲存用,曬乾的藥草便往這兒堆放。
三進院子住著雷仲春,由幾個端茶、鋪床的小丫頭伺候著,他不重視吃食,故而只辟了一間小蔚房,由位孀婦大娘掌廚,照應飲食。
這兒還有間素雅的小閣樓,青竹為籬,女蘿附牆,小小的池塘野荷蔓生,魚蝦任長,一叢白芒長在池塘旁,野趣十足,這是向晚的私人小天地,每回來回春堂便會在此小歇一會,看看書、賞賞荷,飲一壺清茶。
四進院辟成藥草圃,一窪一窪的分成各小區,雷仲春的興趣是嘗百草、種毒花,一些具有藥性,古怪的花花草草全往圃子裡栽,三日才坐堂一次,其餘空閒日子全花在他心愛的毒花毒草上,一頭鑽進去便不知日夜,廢寢忘食。
最後的院子小了些,有個大廚房,十來間排成一排的小平房,平時讓家在外地的鋪子伙訐居住,有時忙得回不了家的掌櫃也會在此暫住一宿,若遇重症者或不便移動的病人,挪一挪還能住人,食宿費照算。
「師父,還不出去賣笑迎客,這回來的全是出手闊綽的富商大戶,包管你賺得銀錢滿缽。」兩隻手怕是不夠收錢,恨不得有三頭六臂,右手診脈,左手收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