瀰漫著淡淡藥味的房間,一片黑暗,沒有丫鬟貼身伺候,為他掌燈守夜。
「少爺……」
低低柔柔的女聲洩露著來人的身份,黑燈瞎火的,絲毫沒有影響她的行動,準確無誤地來到顧硯旋的床邊,撩起了紗帳,坐在他身側。
拂香院中的顧硯旋和拂香院外的顧硯旋,好像個性迥異的兩個人,在外的他長袖善舞左右逢源,跟任何人說話都帶三分笑,自然而然地與人套交情,扮演著完美的皇商顧硯旋。
然而,回到拂香院的顧硯旋,非常抗拒他人進入他的空間,只喜歡與他的牡丹奴獨處,不希望別人打擾到他,孤僻得近乎任性。
所以就連生病了,他也沒讓其他丫鬟在旁照顧……這樣孤單脆弱的顧硯旋,讓她心疼,讓她至死都無法對他放心。
她伸出手,摸黑撫向顧硯旋的面頰,瘦削的面容、凸出的顴骨,揪得她心疼,她端端的他怎麼病成這樣呢?
她的少爺,只願意在她面前示弱的少爺,連生病都不願讓他人照顧的少爺,她怎麼走得安心呢?
他只願讓她陪著他……所以,她被他困住了,即使魂飛魄散也逃不開對他的牽掛。
「誰?是奴兒嗎?」
感受到臉上手掌撫摸的溫暖,顧硯旋抬起惺忪的睡眼,黑暗的視線中,他只看見模糊的人影,看不清那人的樣子。
繼而,他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正如牡丹花開時的香氣,那是他閉著眼睛也能認出牡丹奴的特殊香味。
「少爺,我是奴兒。」她一點都沒有被醒來的顧硯旋嚇到,也沒有被他發現的侷促,只是緩緩地俯下身,趴在顧硯旋的胸口,心疼道:「奴兒聽說少爺病了,所以來看少爺。」
「奴兒,真的是你嗎?你真的回來看我了嗎?」
顧硯旋一聽,激動地抱住俯身而來的牡丹奴,不敢鬆開手,怕他的美夢會驚醒。
「真的是奴兒,奴兒知道少爺很想奴兒,才生病了,所以奴兒回來看少爺,少爺要放寬心,不要太想念奴兒折磨自己了。」
牡丹奴拍了拍顧硯旋緊緊抱著他的手臂,示意他放鬆些,然後扶著他坐起身。
「奴兒,讓我好好看看你。」顧硯旋的雙手撫摸著牡丹奴的臉,陌生又熟悉的觸感讓他興奮又不安,「太黑了,我看不清奴兒,我去取夜明珠……」
「別。」她打斷了顧硯旋的話,握住他的手,在她的臉上磨蹭,「不要夜明珠,不要點燈,奴兒現在的樣子,會嚇到少爺,少爺用手看奴兒就好了。」
顧硯旋還在生病,她不想刺激到他,毀了此刻他們之間的祥寧氣氛。
而且,她不能再破壞約定了。
「不管奴兒變成什麼模樣,都是我的奴兒,我不會害怕的。奴兒說用手就用手看,在我心中,一直都記得奴兒的。」
顧硯旋愛憐地撫摸著牡丹奴的臉,這個夢如此美好而真實,他不想做出任何勉強她的事,也怕燈一亮夢就滅,他的奴兒就會從他懷中消失,再也抱不到她了。
「少爺,奴兒很想你,好想回到你身邊。」
她貼近顧硯旋,雙手慢慢地繞到他的頸項上,整個人倚到他懷中,額頭抵著他的額頭,感受到他灼熱的鼻息迎面撲來,聞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藥味。
她要打開他的心結,讓他從失去她的痛苦中走出來,醫好他的心病,不能再讓他這樣抑鬱留在拂香院獨自養病,只會讓他越養心病越重的。
「奴兒,我也好想你,留下來,陪我,好嗎?」
他的手勾住她的腰肢,親吻著她,在她的耳畔低聲懇求,就算是夢,讓他長睡不醒吧。
他記不得有多久沒有抱到她溫暖的身子,只記得最後在他懷中漸漸冰冷的屍體,凍僵了他對她所有溫暖的回憶。
他記不得有多久沒有吻到她柔軟的唇瓣,只記得最後她笑著說抱歉不能再陪他,陰鬱了她留給他的纏綿和甜蜜。
他想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那個圍繞牡丹和他轉的貼心丫鬟,想著小心翼翼捧著他的心噓寒問暖的可人兒……他那樣地想她,幻想著她會回來,就算變成魑魅魍魎也好,只要他還能感受到她的存在,讓他空虛的心有所期待和倚賴,現在,老天爺是不是決定獎賞他了?
所以將他的奴兒送回來,給他這麼溫暖的美夢?
「好,奴兒留下來陪少爺。」
她心疼道,主動吻住他的唇,一如既往,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一切獻給他。
她和他。心中都裝著彼此,不曾改變。
她對他的情意,不會因名分和生死而轉移,那些只會讓她更加愛惜他。
「少爺,奴兒永遠都是少爺的。」
不管她變成什麼模樣,她的魂魄都依附他而存在。
第8章(2)
「我,也永遠只屬於奴兒,今生無法娶你為妻,來世我一定會找到你,補償你的。」
顧硯旋緊緊地抱著她,身心結合為一體的感覺安撫了他長久對她的想念,他只想永遠這樣抱著她,不准誰搶走她,讓她在他的懷中躲風避雨,換他保護她,「奴兒,我會變得強大,不會再是那個只顧跟奴兒撒嬌的少爺,下一世,我一定能保護奴兒,不讓奴兒為我受一點傷的。」
這輩子,他最幸運的是遇到愛他的牡丹奴,讓他能夠像小孩子一樣躲在她懷裡撒嬌。
這輩子,他最後悔的是太依賴牡丹奴的愛,在她面前放縱他的脆弱,讓他失去牡丹奴。
所以,下輩子他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他不要再見牡丹奴為他拚命了。
「不,少爺已經很好了,不要勉強自己。」她心疼他,愛惜他,不是因為他強大,而是因為他需要她,「少爺,這一世,你要答應奴兒一件事,奴兒才能再陪著你的。」
「只要奴兒想的,我都答應你。」
他眷戀地摟著她,拉起被衾蓋好,這一年來,這個夢最真實,最讓他平靜了,心也不是那麼疼了。
「少爺不要娶奴兒的牌位,一定要娶宮家的女兒。」她只能這樣對他說,瓦解顧硯旋對只娶牡丹奴為妻的堅持。